第59章小老头
“到时候我轰你，你都不肯走了。”小老头拍了拍宽儿，说“咱也别渗着了，这就忙活去吧。”路上，小老头一再问宽儿，是不是无亲无故，孤儿一个；说他收徒弟如果还有家人，“那可不成，将来大人找来，是个麻烦事儿。”
“你干嘛要收徒弟？”宽儿也有些好奇，跟小老头闲聊了起来。
“我快七十了，说话就走不动了。”
小老头告诉宽儿，他本来有个徒弟，已经学有所成，可以自立门户，孝敬他了。可前不久在大饭庄“呲活”时，被刚进城喝大酒的鞑子兵看不顺眼，打得七窍流血，当时就横尸街头了。
“白白付出了我这么多年的心血，这个徒弟对我是又孝敬，‘活’也好。”小老头叹了口气，说“他死了，我这么大岁数还得抛头露面。这些鞑子害得我好惨啊！”
“那你怎么不多教几个徒弟？”宽儿问。
“我这是行内的独门绝技，散出去，狼多肉少，那我吃什么？”
一老一少俩人一路走，一路聊，不知不觉便来到了地安门大街上。
小老头眯缝着眼扫视了一眼整条街的商铺，对宽儿说：“你那就离我三五步远，睁大眼睛瞧好了。”
宽儿点点头，只见小老头站在一家绸缎庄门前，朝门里大喊了一句：“掌柜的，发财了您呐！”
门里的掌柜闻声，赶紧跑出来给小老头做了个辑，笑着说：“少见啊，胡爷！您这岁数了还这么辛苦受累。”
到这会儿，宽儿才知道小老头姓胡，让他意外的是不同于对待叫花子的冷脸，掌柜不仅对小老头很熟悉，还一直笑脸相陪。
“没辙啊，徒弟没了，剩我这孤老头子一个，后胸都贴前胸肚皮了。”小老头说“还是得来您这儿，恭喜您发大财，您也知道怎么心疼我不是。”
掌柜的脸上还挂着笑，但看得出还是不停地在嘬牙花子，回头对屋里喊了一嗓子说：“胡爷来了，还不麻利的。”
一个小伙计模样的年轻人，赶忙跑了出来，双手奉上一把铜钱，对小老头说：“还是老规矩，我们掌柜的一点儿心意，您胡爷拿好喽。”
小老头将铜钱接过，掂量了掂量，利落的塞进了口袋里。
“得，那就不打扰掌柜的了。”小老头临走，还拉腔拉调的唱了一句“您不发财谁发财！”
小老头给一旁的宽儿使了个眼色，俩人一前一后便离开了绸缎庄。
一上午，小老头在这条街上如法炮制，宽儿眼瞅着他不费吹灰之力，便把一串一把的铜钱塞进兜里；一些零散的叫花子，大老远见到小老头，便会赶忙闪开，绝不会跟他在一处商铺门口撞上。
宽儿觉得这个胡姓小老头太神了。那些大买卖家见到他，都跟见到大爷似的，小老头甩出几句吉祥话，掌柜们眼睛不带眨的，立马奉上“银两”，个个都是客客气气的敬他。
“岁数大了，走这一晌午就觉得乏累。”小老头对宽儿说“找一馆子咱爷儿俩歇歇脚，搓一顿去，填饱肚子再说。”
小老头对这一带很熟，拐进一胡同里，带宽儿走进了一家羊汤馆。
“这家羊汤，褡裢火烧都挺地道。”进了馆子里，俩人找了一处座位坐下来，小老头说“你敞开肚皮吃。有了钱，不能像你那样藏着掖着，吃到肚子里，贼想偷也偷不去。”
早上小老头给宽儿俩芝麻烧饼，中午又喝着羊汤，吃着一咬一口往外渍油的褡裢火烧。宽儿有种不真实，梦幻的感觉。
自从家破人亡，和遇半仙相依为命这些年，宽儿别说见到荤腥，就是能吃饱三餐的日子都屈指可数；他也不知自己走了什么流年大运，遇到了小老头，今儿随便带他溜达了一圈，便请他吃做梦都想不到的吃食。
宽儿便也没客气，两大碗羊汤，六个褡裢火烧，风卷残云般的一会儿功夫，便吃了个干净。
“吃饱了吗？看你这狼虎劲儿，跟他妈的八辈子没吃饭似的。”小老头挺直了腰板说“我没骗你吧，跟着我，吃这些玩儿意儿都不叫事儿。大饭庄咱也不含糊，想去照样去。”
“胡爷。”吃了小老头两顿大餐，宽儿也改了称呼，说“您让我跟您学艺，我看了半天，您好像走哪儿就是那两句话。是不是让我也就学您这几句话啊？”
“笑话！待会儿你出去照着我说的话，去买卖家门口试试。”小老头眯缝着眼说“还没等你说完半句，伙计不一巴掌把你扇出八丈远，算我这岁数白活了。”
“可您这一上午，我没见您有别的啊？”
“你这就叫光看贼吃肉没看贼挨打。”小老头说“北京城这么多叫花子，为什么认识我的买卖家都待见我？给我胡爷留一面儿？那些成群结队的，年轻体壮的不还是要点儿剩饭，剩菜糊口吗？为什么跟我没法比？”
小老头这番道理，宽儿确实搞不明白，只能摇摇头。
“今儿咱走的这条街，都是我多年的老熟人，没人不知道我胡爷。”小老头说“怎么说呢，是我胡爷的大名镇场，不得不给我这张老脸留些面子。你今儿也就没机会，看到我使出真本事出来了。”
“也甭急。我听说西直门一带，现在买卖开始兴隆起来了。咱这两天就过去趟趟路，到时候让你再瞧瞧我胡爷的真章。”
尽管跟这个胡爷小老头昨晚才相识，他不仅管了宽儿两顿过年都吃不上的“大餐”；这个小老头在街面上，不同于其他叫花子那份淡定，不卑不亢的劲儿，以及商家对他的那种特殊的“敬意”，让宽儿对他的好奇心越来越强。
听到小老头这两天要去西直门，这个在他心灵中烙印深刻的地名，不禁让宽儿为之一振，说：“我跟您去！”
“不急，咱先把老主顾的地界转透了再说。”小老头说“以后你得记住了，凡是来过得地，至少要再绷个个月二十天，才可以吃回头食，这是规矩。”
宽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