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惊夜
宽儿还不敢轻易打开铺盖睡下去，他一直警觉地察看周边几个人的动静。清明前后，北京城夜里还是春寒料峭，不大一会儿，宽儿便感觉周身被冻得透心凉。早上打从掌扇胡同出来，便一直没歇过脚，直摸瞪眼的干坐了一会儿，他也有点儿困意上头，坚持不住了。
在确定其他人都已经熟睡了，宽儿这才轻手轻脚地打开铺盖卷，迅速将小钱口袋塞到脑袋底下，迷迷瞪瞪的钻到了被窝里。
困乏让宽儿一闭上眼，便酣睡了过去。突然，宽儿感觉脑袋下面一动，待睁开眼看时，只见一个黑影抽出了他头下压的小钱袋，一溜烟儿便没入了夜幕里。
宽儿一个高的窜起来，大叫一声：“给我站住！”。边喊，边要起身去追。
“孩子，别追了，你追不上不说，转过头来，被窝也得被人给顺没了。”睡在他旁边的一个小老头，拦住了宽儿。
宽儿急得差点掉下眼泪，口袋里这些不多的钱，是焦师哥拿命换回来的，也是他现在唯一的财富。不由得心疼，懊恼。
小老头拉着宽儿坐下，上下打量了一番，问：“瞅着你不像是花子？从家跑出来的吧？”
“不是，我没家。”宽儿回着话，眼睛还注视着茫茫夜色，希望能发现偷他钱的那个毛贼。
“别瞅了，早就没影了。”小老头说“你这么一嫩兔子，还带着钱跑着来这儿歇着，那不是羊入虎口嘛。你也不瞧瞧这都是些什么人！”
宽儿本来失了财，心情就不好，小老头这番话让他更起急，没好气地回应道：“管你屁事儿！”
“初生牛犊不怕虎。”小老头嘿嘿一笑，指着宽儿的铺盖卷儿说“孩子，就你这不知深浅的劲儿，不用三天，甭说这些零碎儿，不给你上下都扒光了，算我老人家睁眼说瞎话。”
宽儿卷起铺盖卷儿，就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孩子，听我一句话，这大夜里可别再瞎溜达了，当心辫子兵拿了你当奸细。”小老头把宽儿拽住说“你就在这儿踏实睡，我保证你屁嘛事儿没有。明儿再说明儿的。”
小老头的话不无道理，即使现在离开这里，也不过还是换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与其折腾，不如在这儿忍一宿得了。
宽儿依然还是心疼丢失的那串铜钱，被这个小贼搅得也心里始终不踏实，一直坐着半天不敢合眼，直到熬到下半夜，困劲儿实在难忍才不知不觉入了梦乡。
第二天天大亮了，宽儿才腰酸背疼，哈欠大口的从地上坐了起来。转头看时，小老头靠在他的身边，手里拿着两个香喷喷的芝麻烧饼，递到他面前。
“饿了吧？吃吧？”
宽儿愣怔住了。这个补丁摞补丁的糟老头子，竟然拿给他这么高级的吃食，让他心生窦疑，不知这老家伙出于何目的，安得什么心？
“孩子，出门在外一个人可活不了。”小老头说“我没别的意思，看你小子也有个机灵样，你要愿意就跟着我，吃饱喝足没问题。”
小老头怕宽儿不相信，指着街边的烧饼铺说：“刚买的，你小子还不值当我下药。放心吃吧！”
这些年，除了他和黑三帮着大顺军拉马草料，吃了几回大馒头，这芝麻烧饼什么味儿他早就忘了。昨天除了吃了两个带出来的土豆，肚子早就咕咕乱叫了。
宽儿不再客气，一手抓过小老头递过来的烧饼，便张口大嚼了起来。
“你让我跟着你，干嘛？”宽儿边吃，边斜着眼问小老头。
“不急，你跟着我走几天，就都明白了。”小老头让宽儿把铺盖卷收拾好，放到大殿一个角落，朝周边的人喊了一嗓子“这孩子跟我了，谁也别给老子动啊，”
昨天夜里天黑没大看清楚，宽儿这会儿才发现，四周和小老头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模样的人可真不少。
有岁数大的，走路都直不起腰来了；也有腿瘸，一只独眼的，更有像是一家子大人带着三四个五六岁的孩子。
这些人爬起来后，像是要赶工似的，几乎都手里提着一根棍，拿着一个脏兮兮的破瓷碗，或一个人，或拖家带口各奔东西，四散去了。
“你要带我去要饭？”宽儿看着小老头，说“我可不去？”
“小子，你能干什么？你又干过什么？”小老头不紧不慢地反问道。
“我，”宽儿一时语塞，昨天他也没少踅摸找个事儿做，但都被拒之门外了。要和这个素昧平生的小老头去要饭，他还是接受不了，便说“我曾经在天桥帮着大爷，大妈圈过地。”
“这下九流的玩儿意儿你还好意思说。”小老头嘿嘿一乐，说“说你是嫩兔子一点儿不假。知不知道你瞧不上的要饭行是受过‘皇封’的？前朝开国皇上就是我们的祖师爷。没人告诉你，要饭不知比那些撂地卖艺的，高出不知多少来啊！”
“反正我不想干。”宽儿不懂小老头说的这些门道，还是一个劲儿的摇头。
“你坐下来，我跟你说。”小老头倒是很有耐心，和宽儿在台阶上并排坐了下来“我是要饭的，可我和那些人都不一样。全北京城只有我专要大买卖家，残羹剩汁我一概不要，我但凡伸手，掌柜的就必赏一大把铜钱。”
“是看您岁数大，脸皮厚？”小老头这番玄乎其玄的话，宽儿听得莫名其妙。
“操！我使得活别人使不了。”小老头眯缝的眼睛突然一亮，变得炯炯有神，说“咱爷俩有缘，也是你小子造化，遇到了我。这样，你跟我三五天，就在我身后瞧着，看我怎么呲活。觉得成，你就做我的徒弟，不乐意，你爱死哪儿去就死哪儿去。”
本就无处可去，这小老头说得又神乎其神，倒把宽儿的好奇心逗起来了。小老头又有言在先，三五天的时间，来去自由；宽儿觉得跟着他见识见识，又有了饭辙，何乐不为。
“那我就跟你几天。”宽儿说“我要是想走你可别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