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托孤
永安堂开来的药，吃了还不到一半，宋老爷子已经形似枯槁，气若游丝了。老夫人本想用马车，把老爷子送到京城寻名医再给瞧瞧，村里的郎中却连连摆手。说：“老爷子经不起路上折腾了。再说，现在京城到处都戒备森严，一旦城门都进不去，或者进去出不来了，到时候如何是好？”
“还是您早给老爷子准备后事，最妥当。”
老夫人看着已经滴水不进，渐渐不省人事的老爷子，也只好含着泪听从郎中的意见，让宋恩，程妈下人们去做些准备。
早些年，宋老爷子就给自己和老夫人备好了棺椁，全套装老服饰。当地有一种说法，将这些物件在将死的人还有口气时，拿出来放到他面前，有“冲喜”功效。没准儿可以起死回生，重唤生机。
程妈把老爷子临终要穿戴的衣帽，拿出来放到了他枕边，村里来帮忙的人从偏院将棺椁，也七手八脚抬到了院里。
说也奇怪，这些事情刚忙活完，宋老爷子突然精神大振，向家人喊饿，催要他平时最喜欢的莲子八宝粥喝。
程妈熬好粥后，老爷子坐起身来，一气喝了两大碗。这让老夫人又惊又喜。
郎中却把老夫人叫到一边，说：“怕是回光返照，您要是有什么话，趁老爷子现在明白，赶紧问吧。”
老夫人也是经过事儿的人，知道郎中说得是实话，便凑到老爷子跟前，问：“家里的事儿，您还有什么交待我的吗？”
宋老爷子此时头脑异常清醒，说：“去给佟爷请来。”
院里佟家三个儿子都在帮忙，听说宋老爷子要找他父亲，小儿子赶忙跑回家，把老父亲带到了宋老爷子面前。
“我这病也就这么着了。”宋老爷子握着佟爷的手说“你是我异姓好兄弟，这孤儿寡母你就多替我照应着。”
“老哥哥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佟爷低下头，看着宋老爷子，点头答应道。
“我跟儿子说过，”宋老爷子指着宋恩说“家里的田地不管到何时，只能种‘草’，不可以另作他用。这一点让村里的乡亲们尽管放心。”
宋老爷子又招手让宋恩，小荷花近前，将两个人的手放到一起。
“我早就跟荷花妈说过，再过两三年让这俩孩子成亲。”宋老爷子叹了口气说“可惜我等不到那天了。三年后，老兄弟您就替我做主，给俩孩子的亲事定了。宋恩这孩子不错，他娶了小荷花，我姑娘这辈子有了依靠，也能给她母亲养老送终了。这个家就散不了。”
佟爷回头对宋恩，小荷花说：“还不跪下，答应你们父亲。”
小荷花已经哭成了泪人，说不出话来；宋恩也鼻涕一把泪一把，和小荷花跪在宋老爷子面前，边磕着响头，边说：“父亲您放心，我会孝敬好母亲，爱护好小荷花！您老就放心吧！”
“这三年间，宋家的事情还是让你母亲掌管。”宋老爷子边点头，边说“等你和小荷花成了亲，宋家的门头再由你来顶。记住了吗？”
宋老爷子这句话，出乎了宋恩的意料，但他马上用悲切，诚恳的声音说：“父亲的话，儿都记住了。”
“今儿请你佟大爷来，就是要让他清楚我走后，宋家大事是怎么安排的。”宋老爷子到了这会儿还是思维缜密，对小荷花母女说“你们娘俩有什么委屈，难处，就去找佟大爷……”
托孤遗嘱三天后，宋老爷子便撒手归西了。
在蓝靛厂地界，宋老爷子既是大户，又是村民敬仰的大善人；所以，十里八乡来参加老爷子丧事，祭奠他的人，络绎不绝。
尽管宋恩还没有正式继承宋家产业，成为宋家大院的真正主人，但他还是以“儿子”的身份，主持了这场村里几十年罕见的丧礼仪式。
院子里搭起了灵棚，三个时辰便会点响一挂爆竹，请来的唢呐师傅，不停地叽哩哇啦吹着催泪的哀曲儿；每家每户送来的烧纸堆满了过道，程妈带着下人放到大火盆里，从早烧到晚。
老规矩还得由佟爷张罗。起棺入土前一天晚上，按照京西的传统，要由儿子带头打着灵幡，导领亲属，乡亲去村西头的土地庙“送魂”。
如果是亲儿子，在乡下便意味着从此子承父业，不管是穷家富业，都由这个儿子全权继承。但宋老爷子留下了话，宋恩还需要再等上三年，娶了小荷花后才有这个资格。
宋恩此时心中是不快的，但他表露出来的那份悲切，撕心裂肺的恸哭，丝毫不逊色于任何丧父的亲儿子。
这天天刚擦黑，由唢呐鼓手吹吹打打在前，宋恩披麻戴孝举着灵幡，率领着被人搀扶的宋老夫人，小荷花以及亲眷，乡亲，边声声哀嚎着“父亲！父亲！”，边来到了土地庙。
佟爷请了当地的老道，按照当地习俗为宋老爷子“送魂”。
老道手里拿着个鸡蛋，口中念念有词，在香龛上作法；此时，门口所有的人都跪在地上保持静默，再悲痛的亲人此时也要收住哭泣声。
穿着道袍的老道，焚香过后，将手中的鸡蛋小头朝下，闭目口诵咒语，时候不长，大喝一声：“定！”
顿时，那枚鸡蛋神奇，稳稳的立在了香案上。
老道走出殿门，用拂尘朝空中一指，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一缕青烟震撼到了。当晚天空清冷，所有人看得一清二楚，这缕青烟在夜空中悠悠荡荡，一路朝西天飘去。
“宋老爷位列仙班，圆满了！”老道此话一出，宋老夫人，小荷花再也抑制不住，大哭起来，宋恩也跟着干嚎了两声。
更多的村民则是啧啧称奇，都说宋老爷积善一生，这会儿，升上天庭享福去了。
七七四十九天后，宋老爷子被安葬在自家的祖茔地里。
直到此时也没人知道，宋老爷子的催命鬼，恰恰是老夫人和人们眼中的那个大孝子宋恩。
这个当年图财害命齐家的范恩，此时，正一步步心想事成，将成为宋家大院的新一代主人“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