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有故无亲
房东动作很快,让宽儿把小南屋铺盖卷儿,锅碗瓢盆都搬出来,清空屋子后立马就又租给了新房客。按街坊们的商量约定,宽儿晚上在朱师傅家过夜。白天要么轮流跟着不同的人去天桥,给他们当个小跟班;要么谁家有洗洗涮涮,劈柴,担水的活儿,交代给他来做。
头几天,宽儿浑浑噩噩像个木偶似的,大人让他走,他就不声不响的的跟着走,让他做什么,他顶多说一声“知道了”,便半天不再多说一句话了。
变戏法的老钱跟朱师傅诉苦,说:这孩子哪是来帮我“圈人”的,分明是我多养了个大爷;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一声不吭,两眼直直的望天。这叫什么事儿!
话里话外,宽儿不仅一点儿忙帮不上,还跟着他吃一天两顿白食,这让老钱心里很不舒服。
“这段时间孩子心里苦,想他大爷。不仅是跟着你,跟着谁都这德行。你大人大量,别计较了。”朱师傅也带过宽儿出去撂地,宽儿的精神状态,他再清楚不过了,女儿朱珠也没跟他少抱怨过。
自从遇半仙走了后,宽儿白天黑夜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个把他拉扯他的“遇大爷”,甚至比想念父母的那种思念更甚。
没过多久,朱师傅也越来越感受到了,来自家人方面的压力。女儿朱珠,只要见到宽儿端起他们家饭碗,不是翻着白眼,就是横着出来难听的冷言冷语。
和宽儿睡在一个小炕上的儿子,也跟朱师傅抱怨:这么小的炕上滚俩人,一宿一宿的睡不好,白天胸口碎大石,我这口气差点儿没顶上来。再这样下去,您亲儿子命都得折了。
想必当初和街坊们商议安排宽儿生活,考虑得过于简单了。这些街坊邻居毕竟不是遇半仙,可以忘我来帮助这么一个无亲无故的孩子。救得了他一时,救不了他一世,更何况眼下,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朱师傅不止一次问宽儿,北京城有没有自家的亲戚,可以照顾他,让他好好想想。
阜成门开煤铺的姨夫,宽儿当然记得,但他不想去。所以也总是对朱师傅摇摇头。
宽儿是个眼上眼下有数的孩子,街坊邻居对他的态度,尤其是在孤苦伶仃的此时,他都敏感的察觉到了。
有一段时间,宽儿没到掌扇胡同武馆去了。这天,黑三找了过来,才得知宽儿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师父一家回沧州老家了,现在院里就剩我一个人,干脆你也搬过来吧。”黑三见到宽儿,听到他的状况,说道。
宽儿没有马上答应,他有自己的思量。尽管他一百个愿意和黑三小哥儿俩住在一块儿,这样就不必听到,瞧着像老钱,朱珠姐每天甩给他的冷脸了。可如果离开了茶儿胡同这座大杂院,靠什么来养活自己,这是一个很现实的大问题。
“前两天送师父回老家,焦师哥回来了。”黑三说“现在修城墙,官府正招募人呢。去那儿赚口饭钱,没问题。我这就打算去,你要想去,就咱俩一块儿做个伴。”
“我这么小,人家能要我吗?”宽儿问。
“焦师哥说了,现在守城的没几个年轻力壮的,老的老,小的小。”黑三说“只要是两条腿能动弹的人,官府都用。”
“那成,我跟你去。”
既然茶儿胡同不是久留之地,宽儿便铁了心自谋生路了。他跟朱师傅,小彩凤编了套瞎话,说自己想起来了,还有个小姨住在西城,准备投奔姨家去。
朱师傅如释重负,连声说:“好,好!照顾好你这么大孩子,还得是实在亲戚。”
“宽儿,要是受了委屈,还回来找我。”小彩凤摸着宽儿的脑袋,自言自语说“不知道你这个姨,为什么这么多年也没露个面。”
临走时,宽儿挨门挨户,给帮助了他的每位大爷,大妈,大哥,大姐们都深鞠了一躬,感谢街坊们对他这些日子的照顾。
走出这个和遇半仙相依为命的茶儿胡同,宽儿便真正开始了他无依无靠的独自生活了,从此一切全由自己。
在安定门守城楼的焦师哥,现在已经是个小兵头了。黑三和宽儿找到他后,焦师哥极力反对小哥儿俩跑到这儿来,混这口冒着生命风险的饭辙。
“你们还是留着这条小命吧。”焦师哥说“跟你们说实话吧,要是闯贼真得开始攻城,就这些老弱残兵,根本抵挡不住。我现在是军人,没辙。你们在这儿干嘛?等着吃瓜落啊?贼兵可不管你是不是守城的,让他们逮到,可就是掉脑袋的事儿。”
“师哥,我俩实在没辙了。”黑三说“师父走了,宽儿大爷也没了。总得找一饭辙啊。有您在,我们不怕。”
宽儿跟着不住地点头。
焦师哥也看出来了,小哥儿俩确实是走投无路;便找到修城墙的工头,让他俩在永定门城里河沟挖泥,夯土。并一再警告他俩:如果听到城外有厮杀声,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千万别当热闹瞧,充好汉往前凑。
这份工,天一放亮就开干,一直干到天大黑下来。
因为永定门城墙破败已久,可又是内城最前线;所以得抓紧修补,加固。没有多余的城砖,只能在河沟,农田里取土,夯实后,将就着给破漏的墙体堵一堵,也算是没办法的办法。
和黑三,宽儿一同干这活儿的,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保家卫国境界谈不上,其实都是为了官府,一天可以给每人两个窝头的酬劳。
小哥儿俩每天一大早便起身,等中午发下来两个窝头,吃一个,留一个。晚上回到掌扇胡同家中,笼上火,烤得两面焦黄后,再狼吞虎咽吃下去。
开始刚干不得要领,小哥儿俩累得都拉了胯。还是一旁的老人,看着这俩生瓜蛋子一味的使蛮劲儿,便好心的跟他们说:“悠着点儿,工头在的时候,你长点儿眼,他不在,该歇着就歇着。就你俩这干法,还没等闯贼打进来,就得累哏儿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