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遇大爷没了
第二天朱师傅一大早，就通知了院里所有的街坊邻居，告知遇大爷彻夜未归，招呼大伙儿帮忙去寻找。远亲不如近邻，又是遇到了这种大事。听罢，每家每户都至少派出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跟随朱师傅，宽儿，一同往北新桥方向一条街，一条胡同的扫听。
唱大鼓的小彩凤说什么也要跟着大伙儿，一块儿找寻遇半仙，拦都拦不住。
因为无法确定遇半仙，到底在哪家大宅门给小孩摸骨。一群人看见高门大院就敲响院门，询问；可不是遭遇一张冷脸呵斥，就是根本没人搭理。
差不多有两个时辰，北新桥一带大小胡同转的差不多了，还是没有发现遇半仙一点儿音讯。
“再往北找找。”朱师傅口中哈着寒气，对众人说“去安定门内那儿。”
一行人边走边喊，宽儿声声叫着“大爷！”，众人则一声高过一声的喊“遇先生！”
走到安定门瓮城前真武庙时，大伙儿瞅见有一群人围在一处，比比划划在说着什么。朱师傅带人也走了过去，扒拉开围观者，一眼便看到了地上躺着一个人。这个人大半身都被厚厚的雪掩住了。硬邦邦，直挺挺地卧在冰雪地上。
宽儿眼尖，立马便认出了遇半仙五冬六夏穿着的破夹袄，冲上前去，拂开这个人身上的积雪，大叫一声：“这是我大爷！我大爷！”
街坊们也都围聚了过来，小彩凤蹲下仔细瞅了瞅，摇了摇头对朱师傅说：“没错，是遇先生。”
“你们快救救我大爷呀！”宽儿抱着遇半仙，边哭，边抬头对来帮忙的邻居喊叫着。
小彩凤赶紧一把将宽儿搂到怀里，说：“宽儿，你大爷没了。没法救了。”
“给我大爷带回家暖和暖和，吃点东西他就还能活。”宽儿长这么大，还是小时候在齐家大火那天，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被范恩见死不救，图财害了娘亲命，曾经撕心裂肺的大哭过一场。
今天，又亲眼所见把他养大，身边的唯一亲人遇大爷冻死在街头，如同天塌下来一般，宽儿疯了似的，几个大人死死地搂抱都拽不住，一个劲儿地往遇半仙身上扑。他无法接受这个残忍的现实。
“孩子，遇先生都这样了。你哭也哭不回来他了。”还是会硬气功的朱师傅劲儿大，把宽儿从遇半仙身边拎起，抱着他说“宽儿，你是大孩子了，你大爷躺在这儿可不成。咱们得赶紧想辙，给遇先生找个安身之处才是正事儿。”
“让我大爷跟我回家。”宽儿哭叫着，此时他心里只有一念，他离不开遇大爷，遇大爷也不可能狠心地抛下他。他们爷儿俩还要在那个小南屋朝夕相处。
“朱师傅，宽儿还小，现在除了哭，您跟他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我看还是咱们一块儿合计合计，拿个主意吧。”小彩凤对朱师傅说。
“甭说是这年头，就是早前，房东也不会让死人抬回院里啊。”一个街坊在一旁提醒道。
“就是大伙儿不嫌晦气，不管房东乐不乐意，您就是给遇先生抬回去了。早晚不是还得发送，宽儿一个孩子他弄得了吗？”
“遇先生一死，这孩子饭辙都没了，哪有钱操办他大爷的后事。”
街坊邻居里属朱师傅，小彩凤年纪大，见识多；大家都在等他俩拿主意。
大伙儿议论的都有道理，把遇半仙尸首抬回去，房东十有八九不会同意，到时候闹僵了，给遇先生撂到大街上，对死者不敬，活着的人也接受不了。
院里的人都知道，宽儿是靠遇半仙走街串巷“摸骨”养大的，大人没了，这孩子将来怎么生活，宽儿自己可能还意识不到，可大人们心里跟明镜似的。
“咱这院里，都是穷得吊儿郎当的艺人，即使有心也都无力。”朱师傅对小彩凤说“姐，您看这样成吗？咱们就先把遇先生拉倒安定门外乱坟岗埋了，也算是入土为安了。宽儿以后的事儿，咱回去大伙儿再商量。”
“也只能这么着了，就按您朱师傅说得来吧。”小彩凤点了点头。
京城的人都知道，安定门三道坎儿“粪场，窑坑，乱坟岗”。刚才聚在遇半仙尸首前的那些人，都是当地粪霸雇佣的伙计；这些人每天的工作，就是将城里茅坑的大粪运到粪场里，掺上炉灰，摊晒成大粪干，卖给京郊种菜，种粮的农民。
闯贼大军困城后，尤其是到了冬天，大街上，胡同里冻，饿横尸街头的人越来越多。
这些粪场的伙计，便又有了新营生。发现无名尸首后，先等着看看有没有家人来认领；如果家人找来了，他们会根据主顾的情况，多少要些报酬，或给丧户尸首送回家里，或拉倒安定门外乱坟岗一埋了事。
这会儿遇半仙的后事，也不得不求助与这些粪场伙计。北城安定门外，院里的人都不是很熟，虽说是乱坟岗，你若不通过当地的地头蛇允许，到时候找你的麻烦也少不了。
朱师傅，小彩凤一众人商量过后，便和这几个粪场伙计讨价还价了一番，确定使用他们的手推车，将遇半仙拉到安定门外乱坟岗去。
几个人往板车上抬遇半仙时，宽儿疯了似的拳打脚踢，声嘶力竭的哭闹着，小彩凤哄着他，说：“你是孝敬孩子，遇先生入了土，他才不会再冷了啊。听话宽儿。”
几个人呼哧带喘，把遇半仙僵硬的尸首抬上了板车。冰雪路本来就难行，这个板车能推转动，本身就算是奇迹了；两个车把一长一短，车轱辘瓢的都看不出是个什么形状来。一路上有节奏的“咣当咣当”响个不停。
得亏用了这几个粪场伙计，他们才好容易能把这个破板车驾驭稳得住，路线，地形这些人也门儿清。
到了乱坟岗，朱师傅他们才意识到，还有麻烦事儿在等着他们。
粪场伙计只负责把遇半仙尸首送到这儿来，至于挖坑掩埋的活儿，则另有一群专做此事的人。
那些脑袋上冒着白烟热气，手拿铁铲，镐头的人，见来了生意，便涌上前来，和粪场的伙计热情地打着招呼。
拉板车的伙计对朱师傅说：“他们专干这个，您瞧，挖好了现成的坑，省了你们的事儿。不过得给人家一点儿辛苦钱。至于多少，你们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