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想辙
宽儿在掌扇胡同蒋师傅院里学八卦拳，有一个多月了。与一群年纪差不多大的孩子在一块儿，又是宽儿感兴趣，喜欢的，尽管师哥黑三，对这些小师弟们要求十分严苛，动作没做到位，偷奸耍滑，都会招致他一顿拳打脚踢的教训。
宽儿还是每天屁颠儿，屁颠儿的早早来到“武馆”，在这儿一练就是大半天。
练功时摔摔打打，磕磕碰碰，宽儿一点儿都不在乎；他岁数小，腰，腿筋骨，拉伸起来也不大费劲儿。没多久，黑三所教的基本功，宽儿都能有模有样的比划出来，甚至比早他到武馆学拳的小哥哥们，做的还好。
遇半仙交给蒋师傅的学费中，包括了中午在武馆一餐饭钱。
练拳活动量大，耗体力，宽儿又是正在长身体的阶段，中午“武馆”提供的这顿大锅饭，宽儿可从没吃饱过。
蒋师傅家中有一个大锅灶，是专为这些交了饭钱的小徒儿备饭使用得。采购，烧饭做菜这些事情，都由蒋师傅老伴，女儿操持。
午饭的主食，雷打不动是每人一个玉米面窝头，黑三是这群小徒儿的“教习”头领，他可以格外多吃上一个。
领到窝头后，孩子们每人在手捧一个粗瓷大碗，由蒋师傅老伴从大铁锅里捞出一大勺汤水；汤里不是几片萝卜块儿，便是白菜帮大绿叶。
头一回喝这碗汤，宽儿夠苦的直咧嘴“咸！”，仔细看时，汤里还可见没有化开的粗盐粒。
宽儿感觉难以下咽，黑三却逼着他必须喝干净，说：“练功出汗多，师傅特意叮嘱师娘多加些盐。对你有好处。”
黑三话是这么说得，可他也和其他小徒儿一样，一大碗咸汤喝下，又赶紧揭开水缸盖，舀一瓢凉水，咕咚咕咚喝上几大口，涮一涮。
宽儿懂事儿，知道遇半仙早出晚归一天，未必能做成一单“摸骨”生意；遇半仙本来给他预备的早餐贴饼子，宽儿不是偷偷塞到遇半仙包袱里，让他路上吃，就是放回锅里，留作晚饭。
他告诉遇半仙“武馆早上也有吃的，稀的，干的都有。”
其实宽儿这一天，肚子总是饥肠辘辘。早上没进食，中午一个窝头加上齁咸的汤水，到了往家回的路上，两腿发软，眼冒金星是常事儿。
即使是这样，宽儿也一直没有误过一天，去茶儿胡同苦练八卦拳。他心里清楚，若不是秦爷给他的那笔“学费”，遇半仙两眼一抹黑，每天行走在大街，胡同里为他奔波，他不会有这么一个机会练拳习武。
宽儿打心里喜欢，自然也很珍惜。
可没过多久，不仅是宽儿，所有在蒋师傅这里中午吃大锅饭的孩子们，都发现窝头被蒋师傅老伴越捏越小，黑三多一个窝头的特殊待遇，也时常不再有了。
吃不饱到了一定程度，难免影响到练功的精神头；不仅小徒儿无精打采，就连黑三也不像往日那样大呼小叫，一个人萎靡的靠在树根下，动都懒得动一下。
小徒弟们的状态，自然躲不过蒋师傅那双鹰眼。
这天，他把这些孩子们召集到一起，将当前“武馆”面临的现状，做了说明。
“孩子们，不是师傅，师娘克扣你们的饭钱，不让你们吃饱。”蒋师傅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们回家问问父母，现在的玉米面是一天一个价，快他妈的赶上金子贵了。”
“我收你们的学费，饭钱，三年都没涨过，可架不住时局不好，天下大乱。再这么下去我也扛不住了。”
蒋师傅捋着花白的胡须，拿起小嘴壶，喝了一口茶水，接着说：“师傅也不愿意看到你们半途而废，真功夫没学成，练这么几天屁嘛不是的花架子，出去给我丢人。咋办？”
“今儿回去跟父母都说一声。家里富裕的，给师父这儿加点儿学费，饭钱；手头紧的，从家里带些粮食，萝卜，白菜，土豆过来，看看咱们能不能熬过这一段。”蒋师傅最后说“啥都拿不出来的，师傅只好对不住了，你们该干嘛干嘛去。我这儿养不起了。”
在武馆师傅的话一言九鼎，又说得都是大实话，但让这些大都出自苦寒家庭的孩子，回家伸手要钱，要粮；听罢蒋师傅的话后，每个人小脸上都是愁眉不展。
小哥儿几个被黑三叫到院落一角，黑三先问了问每个小师弟，谁家能加钱，谁家能捐粮食，白菜，萝卜，土豆。没人应答。
“你们不想跟师傅学拳，不想跟着我练了？”黑三问道。
“想。”几乎每个人都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光想有个屁用。”黑三说“没听师傅说嘛，照这么下去，中午甭说一个小窝头，半个都悬。你们不想辙，还是回家呆着去吧。”
所有人都心有不甘，又不知该怎么解决眼下“果腹”这件当务之急。
“我有个主意。”宽儿最清楚自己的家境，秦爷给的一串钱，已经悉数交到了蒋师傅手里，遇半仙根本再无力拿出更多的钱来。急中生智其实换一种说法，就是被逼出的幺蛾子。
他对黑三说“每天一大早，从永定门进来的马车上都拉着白菜，萝卜，老玉米，你们知道吧？”
“知道，都是从大兴乡下来的。”黑三说“你想怎么着？”
“我们早起些时候，找一个路口。趁车老板不注意，不管什么扒下一些来，就够咱们中午吃的了。”宽儿说“哥几个分工配合好，准保成。”
“算我一个，算我一个。”这又刺激又有实惠的好事儿，立马得到了一呼百应。
“你小子个头不大，贼心眼儿可不少。”黑三拍了一下宽儿肩膀，说“那成，下午咱们先踅摸个有利地形，约好明早集合时间，就动手。不过有一样，别跟师傅露这事儿。”
这天从武馆出来，几个孩子便在黑三带领下，在马车必经路上溜达了几个来回，最终选了一处，他们认为是最佳“伏击”地点的小慢坡转角。
并约定好了明早行动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