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世态
“呦，我几天没来，咱这儿还冒出个高人来了。”陆公子迈着四方步，摇着写有一个大大“道”字的纸扇，翩翩走到了遇半仙的摊前。宽儿跟了遇半仙一些日子，也学会了赶紧用手中的鸡毛弹，弹了弹桌前的木凳，请来客落座。
“‘摸骨’？还是西城半仙？”陆公子揶揄了一句，说“不知您这半仙先生师承哪位仙家啊？”
“公子见笑了。”遇半仙听出来者是个年轻人，便略起身回应道“我是在老家，跟家叔学了点儿皮毛而已。”
“皮也好，毛也好。敢在天桥地界亮出字号，一定是有些道行。”陆公子掏出一把银子，撂在桌上说“今儿，就给我摸摸看吧。”
“公子请先把卦金收起。”遇半仙正襟危坐道“您是行家，知道我们这行的规矩，心不诚者不测。”
陆公子先是一怔，不免对这个陌生的瞎老头心生了几分好感，路半仙一开口就把他看成是同道中人，他很受用。
“你是摸骨又不是摇卦，看相，找这个理由推辞，是心虚了吧？”陆公子跟人抬杠，就是他平日里的一乐。
“公子若真想照顾我的生意，这样好了，我今儿既不给您断什么前程，财库，也不讲您家世姻缘；您要愿意，伸出一只手即可，我就说说您是打哪儿来，待会儿要去哪儿？怎样？”
“有点儿意思，成啊。男左女右，对不？”陆公子乐了，说着就要伸出左手来。
“您随意，我没那么多讲究。左右手都成。”
遇半仙接过陆公子伸过来的手，在手掌，手指处摸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再轻轻送回。
“公子今早是从东南方，离这儿不出三里地的大宅门里走出来的。”遇半仙这句话一出口，陆公子鼻孔里就“哼”了一声。
以他的头脸儿，就是这瞎老头看不见，不知他是何方神圣；也没准儿能猜出来他非凡夫俗子，算命这行的人都有蒙事儿的小伎俩，陆公子觉得很不屑。
“今晚你家有件大喜事要操办，待会儿你就得转回府上，和家人一道去正乙祠戏楼听堂会。不知我说得对不对？”
陆公子眼睛一亮，盯着遇半仙看了看。
“对不对另说，我家有何喜事啊？你接着说。”
“我这儿先恭喜公子，府上老太爷今日是甲子寿诞，可喜可贺！”遇半仙说“钟鼎之家，子孙满堂，老太爷真是一个洪福齐天之人啊。”
“确实不愧‘西城遇半仙’，我服！”陆公子听了遇半仙这后半句，忙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双手奉上，说“先生务必收下，改日我给您专做一幌子，您该称‘京城遇半仙’才是。”
“谢公子抬爱。”遇半仙摆摆手“那绝不敢当，以后您多关照，我和孩子能在宝地讨口饭吃，就感恩不尽了。”
陆公子是个有头有脸儿的人物，在天桥一带确实颇具影响力；和遇半仙简单过了过招，让他对遇半仙佩服得五体投地。到处宣扬天桥这一带，有真本事的，真正高人非遇半仙莫属。
一时间，遇半仙的“摸骨”生意，成了天桥算命摊中最火的一处，南城，东城都有不少人慕名而来，就连宫里的太监，守城的将军也点名让遇半仙给“摸摸骨”，请教他的无非是在这乱世中，每个人最关心的攸关自己命运前程的话题。
都说同行是冤家。遇半仙声名鹊起，搅动了天桥算命行的市场；让本来就饥一顿饱一顿的同行们，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原本遇半仙的地盘是在西城，跑到南城天桥来抢这些“地头蛇”的饭碗，生意又一天比一天红火，羡慕嫉妒恨，便在这行内老几位的心中，越来越压抑不住邪火。
天桥本来就鱼龙混杂，三教九流间都有盘根错节的关系。同行“地头蛇”们很快达成了共识，找来了一群混迹此地的小混混，开始了针对遇半仙暗中下绊。
这天，遇半仙由宽儿领着，一大早又来到了摆摊的老地方。没曾想，这块老地方被几个小伙子围成了一圈，一动不动霸占着。
“哥哥，麻烦您让让，我大爷要在这儿摆摊。”宽儿朝那几位客气了一句。
“操你大爷！不长眼啊，这地是小爷我的地。”其中一个剃着秃瓢的小伙子骂了一句“你领那瞎老头，哪凉快去哪儿，别找不痛快。”
“宽儿，咱们再另找地。”遇半仙听出了这些人话茬儿不对。
天桥一带寸土寸金，最聚人气儿的地早就名花有主了。遇半仙便让宽儿带他往南走走，那边儿人流要差不少，空场，空地会多一些。
可当宽儿刚住了脚，选中了一地，遇半仙手中的小桌子还没等放下，那几个小伙子又追了上来，其中一个一脚把小桌子踢翻在地。
“怎么？还较上劲了？没跟你说这一片都是小爷我的地吗？”
遇半仙知道自己遇到了地痞，混混；便从衣袋里掏出一些碎银子，朝这些人说：“几位爷高抬贵手，容我和孩子吃口饭，这点儿小意思请哥儿几个喝碗茶。”
“啪！”其中一个长着驴脸的小子，一巴掌扇掉了遇半仙手中的碎银，顺手推了遇半仙一个趔趄，说：“你要是懂事儿，麻利儿从天桥消失。再出现，别怪哥儿几个不客气。”
宽儿见遇半仙受了欺负，上前抱着“驴脸”的大腿，就下嘴狠咬了一口。“驴脸”一点儿没防备，“哎哟”一声后，回手就抡了宽儿一巴掌。
遇半仙听到了宽儿的一声惨叫，循着声音用木棍，边朝那几个人乱抡了一气儿，边叫着“宽儿”的名字。
宽儿被“驴脸”这一掌煽得头晕目眩，趴在地上半天没起来。
秃瓢，驴脸还没罢手，将小桌子举起来摔了个粉碎，拿起陆公子专赠给遇半仙那块“京城遇半仙”布幌子，扬长而去。
遇半仙摸索着把宽儿抱起，呼噜了一下宽儿的脸，手上感觉到沾上了热血。
“宽儿你没事儿吧？伤着哪儿了？”遇半仙又气又急。
“牙，磕掉了一颗牙，没事儿了大爷。”宽儿用袖口将血渍擦了擦，把磕掉的半颗门牙吐了出来，说“您想去哪儿摆摊，我领着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