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齐家
“只有实话才让人真正受益，遇贡生您尽管直说无妨。”齐父对这位萍水相逢的遇贡生，有好感，也很信任。“那我就直说了，如有得罪恩公，还望多多包涵。”遇贡生又看了一眼齐务轩，说“少爷婚配虽早，但少夫人却是一个晚育的迹象；所以恩公，少爷不必心焦，早晚可得一贵子。刚才我恭喜您父子，就是因为此事。”
尽管遇贡生得出的结论，与齐父的心愿有落差，但听到齐家后继有人，还是大度的端起酒盅，朝遇贡生连声道谢。
“父亲，遇贡生既然有此绝学，住在咱们这儿，可以到西直门内摆一个相摊，以他的水平早晚会名扬京城。”齐务轩跟父亲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就是，这倒是一个不错的主意。”齐父转头问遇贡生“就是不知贡生是否可以屈尊？”
“两个时辰前，我已心如止水，决意了断自己这条恶疾缠身的命了。”遇贡生说“恩公父子既救了我的命，又给了我安身立命的栖身之处。我就遵恩公所言，不妨试试。”
遇贡生就此便住在了齐家附近的偏房里，每天拄着五尺高的竹棍，穿过西直门城楼，找一处城墙边向阳面，摆起了一个相摊。
西直门内看相，算卦的人不少，但遇贡生独树一帜“摸骨”绝技，确实不同凡响。时间不长，就连朝廷命官都慕名而来，一时名声大噪。在西城地界一提“遇半仙”无人不晓，但却少有人知，此人原本是当朝国子监的优贡。
直到齐务轩父母去世两年后，齐务轩才老来得子，取名“宽儿”，也证明了当年遇贡生，那个晚上预测的神奇准确。
遇贡生成了“遇半仙”，虽说可以自食其力，但齐务轩依然时常在生活起居上，对他关心有加；家里吃点儿新鲜的，逢节过寿，孩子满月百岁，遇半仙都是齐家的座上客。
近些年战乱不断，“齐家船行”的生意越来越不景气。遇半仙曾对齐务轩私下里说：“不出十年，京城会有一大劫，改朝换代看起来也是难免的，您该从长计议才是。”
齐务轩对遇半仙大势判断，自然是心服口服，深信不疑；官方曾昭告民众，言之凿凿说“闯贼”已被官军剿灭。遇半仙听闻，只和齐务轩说了俩字“愚民”。
果不其然，后来坊间疯传，说李闯王大军已经快打到保定府了。
信服遇半仙的为人，齐务轩便向他请教这乱世，该如何自保？
“船行生意维持便可，外面赊的账款，抓紧催收回来。”遇半仙说“把浮财换成金条，以备将来的不测。”
齐务轩觉得遇半仙所言极是，一旦改朝换代，手中的银票没准儿都成了一堆废纸，换成金元宝确实是最稳妥，保值，保险的良策。
船行不管是卖船，还是租船都是些老客户，资金来往又不是小数；过去对这些买家，都凭着多年的信用，赊一笔齐家的尾款，短则半年，长的一年有余都有。
这段时间，齐务轩便按照遇半仙给他的指点，先是遣散了几个船行伙计，又马不停的东去通州，南下大兴，凡是赊账时间长，款项大的，都开始了当面催收。
一旦收到一定数量的银票，齐务轩便到金铺换成金元宝。回到家和夫人一起，存在一个小木匣中；后院静谧，安全，便藏匿在原来他爷爷，奶奶的上房老屋里。
船行剩下的三五个伙计，都是个顶个的工匠，生意清淡也足以可以应付了。
这几个伙计中，有一个叫范恩的小伙子，齐务轩尤其喜欢，得意。
范恩老家是河北白洋淀的，家里祖祖辈辈也是以修小渔船为生；当年，齐家船行生意火爆时，正缺人手，通过一些朋友的朋友推举，就把范恩这个小伙子带到了齐务轩面前。
小伙子头脑聪颖，手艺也的确不赖；更让齐务轩喜欢的是，范恩真得把船行当成了自己的家，无论大事小情总是冲在前面，齐务轩不在时，能替他挡不少生意上的事儿。
齐务轩的宝贝儿子宽儿，一天天长大，也喜欢满院子追着范恩后屁股，和他玩耍。范恩不像其他小伙子，有耐心，还特别会逗宽儿开心。过年回老家，从不忘给东家，带两只白洋淀鸭子，几条鲜鱼孝敬齐务轩。
大部分伙计从不迈进二门，进到齐务轩的院里；因为齐家夫妇，宽儿都喜欢这个小伙子，范恩算是特例，常常在中院，陪着宽儿嬉笑玩闹。
这一年是崇祯十一年，北京城的民众人心惶惶到了极点。
听从北直隶，山东蜂拥进京城的难民讲，华北，山东好多地方都被清军屠了城，大将孙承宗，卢象升，吴阿衡阵亡，连德王朱由枢都被清军俘虏，掳掠出关了。
六月初二这天，太阳一露头，便把整个京城炙烤的如同蒸笼。
一早，齐务轩吃过早饭，便告知夫人，今天约了东城的一个老客户，去讨一笔多年陈账。午饭就不必等他了。
现在范恩已经成了船行的工头，齐务轩向他交代了船行今天该赶的工，以及一些杂事儿；便让一名伙计套上一辆马车，坐了上去，从西直门进了城。
原本齐家雇有下人，眼下兵荒马乱，齐务轩考虑了一番，忍痛都把她们辞了。中午夫人自己下厨，烙了几张宽儿爱吃的三鲜馅馅饼，娘儿俩坐在炕桌上算是凑合了一顿。
看着还剩了两个馅饼，宽儿让母亲给他留着，说等范恩大哥回来时，送给他吃。
“你爸还没吃呢？你就想着你的范恩大哥。”宽儿母亲逗了一句儿子。
“爸爸不陪我玩儿，范恩大哥陪我玩儿。”宽儿天真无邪的回答道。
娘儿俩正闲聊着，突然感觉大地一声震动，炕桌上的碗筷都被震落到了地上；接着就听到“轰隆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屋顶的瓦片噼里啪啦从屋顶上面掉落下来。
从后窗外望去，火光冲天。一个偌大的火球像落在地上的太阳似的，朝齐家的院落直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