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睡美人》
第18章《睡美人》
桑桥十五岁得了克莱恩·莱文综合症,也叫睡美人症候群,是嗜睡症的一种,每个月初一他都要睡十七个小时。
晚上睡九个小时,白天睡八个小时,剩下的七个小时他要留给沈漫白。
沈漫白是一家花店的老板,模样标致好看,一头黑色中长发用亮色丝巾发带系在脑后,因此也被取向为男的黑/帮老大看上。
桑桥是老大的马仔,也看上了沈漫白。
十五岁的桑桥给沈漫白送了一个月的花,早晨天蒙蒙亮,他就去花店门口蹲着。
结果月末时,沈漫白以为他是送鲜花的供货员,掏五百块钱塞他手里,说:“下回送点重瓣飞燕草,别送红玫瑰,又不是情人节,卖不掉的。”
桑桥那句“红玫瑰是我送你的”哽在喉咙里,他瞥见沈漫白脸上亮亮堂堂的笑,面上冷酷,心里却想:飞燕草就飞燕草吧,好歹你收了。
收了就是我的人。
桑桥溜号耍滑头特别快,贼不讲义气。
因此老大给他个轻松活计,让他看顾沈漫白。
每月初一,桑桥就去花店对面那幢筒子楼的屋顶,架起一张油布雨棚,下面垫木板,坐在屋顶上瞧着沈漫白。
这一天,除开睡觉的十七个小时和吃喝拉撒,剩下的时间他都给了沈漫白。
他写下“我喜欢你”的卡片,醒来后发现卡片上多了一句“沈漫白,你喜欢我一下会死啊”,笔迹凌乱。
他没印象,但这是他的字迹。
桑桥委屈又难受地撕掉卡片,卡片碎纸塞侧衣兜里,他戴着帽子失落离开。
就这样,桑桥在屋顶露台,单恋了沈漫白五年。
五年后,老大揽着沈漫白的肩膀出现在帮里,介绍说,这是他们大嫂,沈漫白。
桑桥站在最后面,穿着水洗牛仔裤和沾了泡面汤的t恤——因听说沈漫白来帮里,赶着过来,慌里慌张的,手里吃一半的泡面桶打翻,泡面汤撒他一身。
他眼眶里泪水直打转。
老大笑哈哈拍他肩膀说:“你小子这回居然没有溜号!”
桑桥眼神落在沈漫白亮亮堂堂的笑容上,死倔地咬着嘴唇,直到沈漫白过来说:“原来你是我男朋友帮里的,这些年麻烦你一直给我店里送货,你叫什么名字?”
桑桥眼皮一眨,眼泪掉下来,他说:“桑桥。”
沈漫白拿衬衣袖口给他擦眼泪,桑桥却胡乱揩干净脸上的眼泪,慌不择路喊了声大嫂,扭头跑了。
桑桥脸上属于沈漫白的温度好像还残余着,但他又偏偏无法再复刻这层薄温,他的五年只是偷偷的五年,是不属于沈漫白的五年。
三联帮做的是偷/渡的买卖,他们跟上家约着周一去码头拿货,桑桥中途溜号,半路撞上沈漫白。
穿军绿色警服的沈漫白,身姿笔挺,尤其是那一圈被棕绿色皮带束缚的腰,勾了桑桥的眼睛。
他说:“沈漫白,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敢跟我们老大搞制服诱惑?”
沈漫白轻擡银灰色伯莱塔手枪,冰冷的枪管拍了拍桑桥的脸颊,说:“你个傻子。”
然后叫人将桑桥架起来,扔一边儿待着去。
那天的晚霞夹杂汽车爆炸引起的浓烟,桑桥替沈漫白挨了一枪子儿,沈漫白掩护桑桥边躲避边说:“你是不是傻?”
桑桥捂着肚腹,嘴角扯了下,他捂过伤处的手沾满鲜红血液,他将血揩在沈漫白左胸口,断续说道:“这里,应该插/一朵我送你的红玫瑰,不过……你不喜欢我送你的……”
沈漫白握着桑桥的手,将枪托塞桑桥手里,圈扶着桑桥坐起来,躲在障碍物后,瞄准先前给桑桥一枪子儿的男人,说:“傻子,看好了。”
子弹上膛,硝烟从枪膛里弥散出来,沈漫白目视前方,眼神狠厉。
桑桥却悄然撇过头,亲在沈漫白耳根上,旋即失去意识沉沉睡去。
桑桥醒来,沈漫白在亲他,他们互相注视着,桑桥呆呆问:“我们是不是都死了?”
沈漫白说是,桑桥勾着沈漫白脖颈,咬住他的下唇,又松开,小心翼翼用下嘴唇碰了碰,说:“死了还有这待遇,真不亏。”
桑桥瘦了,肋骨根根分明地凸出来,喝下去的流食又吐出来,有一回高烧得迷迷糊糊,他呓语说:“沈漫白,我不叫你大嫂好不好?我这个人不讲义气,但对媳妇很义气,你当我媳妇儿好不好?”
沈漫白坐在矮凳上,手肘垫在病床边沿,单手托着下巴,说:“傻子。”
过了一会儿,他用小手指勾上旁边桑桥的小手指,说:“好。”
小手指相连代表约定。
桑桥出院那天正好是月初,本来可以再住一晚,但桑桥不乐意,他说想跟沈漫白住一屋。
医院床小,沈漫白每回都得在单人陪护床上将就,他不忍心。
桑桥半夜在沈漫白住处醒来,他神志恍惚地掀被往阳台走,扒着阳台扶手往外眺望,着急得快哭出来,嘴里念叨:“怎么不见了?”
阳台的动静惊醒沈漫白,他从床上爬起来,在花瓶里掐了朵玫瑰,塞自己睡衣的胸口口袋,捞过想往阳台外跳的桑桥,两人倒在映着沧桑月光的地板上。
沈漫白摸了摸桑桥的头,说:“在这儿。”
桑桥咧嘴笑了下,一阖眼,倒在沈漫白胸口玉烟上,下巴压住那朵芳香馥郁的玫瑰,嗅了嗅,睡着了。
克莱恩·莱文综合症,又称睡美人症候群,病发时,只有进食等必要生理需求才会醒来,醒来后也大多神志不清,方向感错乱。
我醒时很爱你,梦里也很爱你,桑桥的五年也是沈漫白的五年。
他看着这个十五岁的少年在他身边长大,一见他,这孩子眼里仿佛在说“我好喜欢你,你能不能喜欢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