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中秋宫宴

赴中秋宫宴的时日转眼便到了。

昨天晚上，墨凌安特意将我和梨影唤了去，先是叮嘱她寸步不离地跟紧我，而后又蹙着眉对我道：“明晚分席后，切记谨言慎行，莫要多看多听，也莫要凑不相干的热闹。可记下了？”

“先生，”我苦笑一声，耷拉着脑袋，“明知会发生些什么，我就非去不可吗？”

他伸手摸摸我的发顶：“明晚的事尚未可知，既是宫中点名要你去的，你便去，就算真的发生了什么，还有为师在。”

……

坐在进宫的马车上，我和墨凌安怀着相同的心事，一路沉默不言。

他是当年之事的见证者，他的友人或殒落，或四散而逃。

我虽未亲历当年之事，但我的族亲长辈，皆因此丧命，我的母亲，至今下落不明。

梨影坐在我身侧，默默挨近了些，拉住我冰凉的左手。

“待会儿多吃些，”我反握住她的手，“今晚指不定有场硬仗要打呢。”

墨凌安闻言莞尔，眯着眼低笑道：“出息。”

可不是要多吃点吗？我已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今天不吃，说不定以后都吃不上这么好的了。

马车驶入了皇宫，随处可以感受到浓重的中秋气息。

宴席设在景明殿外宽阔的广场之上，左右两侧便是如明镜般的瑶台池。

圆盘似的月亮升上半空，浅浅地倒影在湖中，水面上闪烁着宫人放置的弦月河灯。

金丝楠木的矮桌之上铺着团龙纹锦缎，侍女端着盛满了精美菜品的玉盘金盏，穿梭于其间。

月华翡翠蟹，桂花石榴鱼，金秋月桂煲，玛瑙莲蓉饼，青玉月饼，玉兔糕……光是瞧着便叫人垂涎三尺。

宾客陆续入座，苏东君携君后与太后姗姗来迟。

这会儿，天已完全暗成了深青色，一盏盏宫灯依次点亮，甚是好看。

我和梨影与墨凌安分开，随着宫人的指引，入座女客席。

宴酣之时，便有侍女来为女客席的夫人和小姐们盛上桂花酿。这酒因着是宫中新酿，故而十分馥郁清甜，并不醉人。

“太子殿下请姑娘到瑶台池边一叙。”那侍女凑到我耳边，趁着倒酒的空隙，低语道。

我愕然抬头看她，余光却瞥见苏无彦起身离席，向水边走去。阿豆与旁边人说了些什么，也跟了上去。

梨影凑过头来问我：“小姐要去吗？”

我不着痕迹地微微偏头，看着苏无彦的背影：“去吧，我正愁没机会将香囊给他，这会儿正好。”

梨影秀眉轻皱：“先生昨晚叮嘱过莫要乱走的。”

我安抚她道：“这个不用担心，我能肯定苏无彦不会伤害我。至少在此时此刻还不会。”

“那梨影跟小姐一块儿去。”

苏无彦侧身立于瑶台池边，阿豆站在不远处。

他手中捧着两盏忽明忽暗的小巧河灯，冲我招手：“我问宫人要了两个弦月河灯，倾羽可要一起放？”

我沿着小径行至他身畔，将早已准备好的香囊递给他：“这香囊里放了用固本培元的药草调制的香料。一点粗陋的谢礼，还望殿下莫要嫌弃。”

苏无彦赶忙将河灯送到阿豆手中，欣喜地接过，借着闪烁而微弱的光细细端详：“虽说这兰花绣得简陋，但你的一番心意又岂是它所能衡量的。”

他的面庞被暖光映得柔和，唇角微掀，深黑的瞳孔中有点点星辰，仿若谪仙下凡。

“不愧是墨先生的得意弟子，”他将香囊靠近鼻尖闻了闻，眉头舒展，似是心情都愉悦了不少。他望向我的目光缱绻，声音轻轻，“我已向父君和祖母禀明，要迎你为正妃，今日他们若是提起，你不必惊讶，他们想是会给足你体面的。”

我心中惦记着别的事，只沉默着胡乱点点头，却不想这副表情在他看来却是极为羞涩的。

他示意阿豆将其中一盏河灯给我，又抬手为我拨了拨粘在脸颊的发丝，拢在耳后：“很快我们便是夫妻了，倾羽，在我面前不用害羞。”

我正为他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僵直了身体，下一秒指尖却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我忍不住惊呼出声。

梨影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我跟前，捧起我的手掌：“啊，小姐的手流血了！”

眼瞧着苏无彦和阿豆也聚了过来，我只好摊开手：“只是被河灯扎了一下，不要紧的。”

我的左手指尖被河灯上的铁丝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正往外一滴一滴地冒着鲜血。

阿豆递上一条细长的帕子：“姑娘快擦擦，仔细沾染上脏秽，伤口再化脓就不好了。”

梨影为我将伤口包好：“小姐还是莫要一直捧着这河灯了，当心又弄伤自己。”

闻言，苏无彦从我手中拿过河灯，蹲下身子，将两盏河灯并排放在水面，起身站回我身边，轻咳两声，朗声道：“愿，文鳐高飞游四海，蛮蛮交颈百年合。”

高天之上那一轮圆月躲进云后，漾出一层淡黄的光晕。

我闭上双眼：“愿，春祺夏安，秋绥冬禧。”

愿，万事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