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亲事

四周忽然沉静下来，那种寂静是会让人觉得发慌，仿佛细细密密的丝线紧紧缠绕上来，让人透不过气。

苏曼容瞧着三双眼睛都紧紧望着自己，心里更是思绪万千，柏夫人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她回过头去，只见柏夫人对她微微一笑，含着极大的肯定和鼓励，她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良久，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遥远飘渺仿佛不是自己的，她说：“我愿意。”

几个人听到这话都终于笑了起来，陈太太自然是喜不自胜：“这就好了，夫人，您看，是不是该把他们俩的八字拿去瞧瞧，选个良辰吉日，早早把这事操办了？”

柏夫人笑道：“这事就该我们操心了，两个孩子什么都不懂，今天是元宵，先不着急，等过两天咱们再好好商议这事，陈太太觉得如何？”

陈太太忙不迭道：“是是是，是我太高兴，一时糊涂了，倒忘了今天还是元宵，过两天我再到府上来拜访，商量商量婚礼的事。”

柏夫人笑道：“说了这会子的话，老听见外面热热闹闹的，我们也下去看看，戏台子早就搭好了，等会吃了饭，陈太太可要点几出爱听的戏。今儿请来的是有名的崔家班，里面那个当红花旦叫什么来着，名字我倒忘了，只是那嗓子，唱起来可是一绝，可要好好听听。”

陈旭之道：“夫人，按说今天应该留下来好好陪陪夫人，只是几个朋友约好了，不去不行，有母亲在陪着夫人好好听听戏，旭之想先行一步。”

陈太太皱眉道：“你这孩子怎么这样一点礼数也不知道，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你约什么朋友，真是……”

柏夫人截了话过去：“没什么要紧的，年轻人都不爱听什么戏，由着他去吧，已经约了人就不要爽约了。”回头又对苏曼容道：“曼容，你送陈太太和旭之下去，叫你大姐好生招待陈太太，然后看看你二哥来了没有，若是来了就叫他上来一下，我有话对他说。”

苏曼容本来也不知该怎么面对陈旭之，见他要走心里忽然松了口气，急忙应着柏夫人的话送他们下去了。

素筠打了一方牌，这才觉得有些累，眼见着还没有停的意思，正要说话，却听柏佩芷喊道：“你再不来，素筠可要输惨了。”

一回头，就见柏聿铖紧皱着眉头向着这边走过来，素筠还来不及多想，就听柏聿铖笑道：“我们家输了，那是谁赢了，赢的可要请客。”

几位太太都笑道：“是大小姐赢了。”

正说着，苏曼容带着陈太太走了过来：“说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江太太见了苏曼容就要起身让她坐，苏曼容笑着把她按下去：“江太太，您坐着，我不是来打牌的。大姐，梅姨让你好生招待招待陈太太，她等会下来。”又向着柏聿铖道：“二哥，梅姨叫你上去一趟。”

柏聿铖听了也不敢耽搁，直直往楼上去了。

素筠早就坐不住了，见有人来忙起身让开：“陈太太坐这儿来打吧。”

陈太太一看是新夫人，连忙推让着不肯坐，柏佩芷即听了母亲说要好生招待，又见素筠确实不爱这些应酬的，便拉着陈太太道：“你就坐下吧，也让她好好休息一下，素筠，你就和曼容在后面好好说会话，解解闷。”

两个人应着向后面走去，一间不大不小的厅，做成露台的样子，只是四周却用玻璃与外隔开，只在正中留了一扇窗，窗户和玻璃上皆贴了精致的彩花图案，不是大朵大朵的绚烂，只是小小的一朵朵合欢图案。这样长情的花朵，又带着许多温柔，像极了处在爱情里的女子。

素筠不禁想起了柏聿铖曾经说起的故事，他的父亲与母亲，如今也是她的父亲与母亲，怎么会没有爱呢？如果不爱，也不会有一双儿女，也不会将这园子取名为“双园”，就连窗户上的贴花都是如此应景，只是爱情里太多变数，太多太多的磨难了。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苏曼容指了指她身后的藤椅示意她坐下。

素筠笑着坐下来，侧头看见藤木桌子上摆着一个白瓷瓶，里面斜斜插着一大束红梅，上面犹还带着点雪化成的水珠子，晶莹透亮，盈盈欲坠，笑道：“用白瓷瓶来装红梅，是最相配不过的了。”

苏曼容听了这话，神色隐约有些恍惚，徐徐吐出一句话：“那你和二哥也是最相配不过的了。”

素筠心里“咯噔”一下，不知该怎么往下接，苏曼容对他的心思，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就连在他们的婚礼上，苏曼容亦是笑着来恭喜，不曾与她说起过一句半句。

苏曼容见她只是看着自己不说话，便轻轻笑了笑道：“你放心，我没有别的意思，而且如今我也已经定了亲事，很快就要嫁人了，早就没有什么想法了。况且，二哥他一门心思只在你一个人身上，方才他上楼去的时候，走到头也不忘回头看你一眼，我便知道，我这辈子怎么样也是比不上你的了。”

“听绍铮说，陈公子稳重有才能，你可还喜欢？”

“喜不喜欢有什么要紧，都是要嫁给他的。”

素筠看她一脸怅然若失的样子，却也无从劝起，想了一会才说：“有些话我知道我没有什么立场来说，但是曼容，你性子温柔娴静，陈公子又是绍铮都夸赞认可的人物，你们何尝不是犹如白瓷红梅一般相配的呢，或许有时候你回头来看时，才会知道所有命运的安排都是合情合理的。你也许会想，我顶了你的位置，还惺惺作态在你面前说这些，可我只是因为绍铮待你犹如亲妹，我便和他也是一样的，我才会这样说，曼容，你信我么？”

苏曼容朝她笑了笑道：“我信，你不是那样的人，你能让他用尽心思对你，必然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看走眼。其实不是你顶我的位置，那个位置也从来没有属于过我，即使没有你，二哥也不会娶我，他说过，只会娶自己一心一意喜欢的人，他绝不会委屈自己的心。我也曾恨过你，嫉妒过你，羡慕过你，我恨你的出现把他的全部心思都夺走了，但到了今日，我只会感谢你的出现，让他有了这样一个可想可念的人。”

素筠心里一震，一时间万般思绪，却一个也抓不住，只是怔怔看着苏曼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半响，又听她说：“我只是更知道什么叫做进退合宜，我也没有那么洒脱。”她语气虽然极为淡然，那神情却像个没有要到糖的小孩子。

素筠看着苏曼容的样子，心里也划过一丝苦涩，她轻轻叹了叹气，伸手过去紧紧握住苏曼容的手，正待说什么，却见一个小丫鬟跑过来说：“少夫人，曼容小姐，宴席开了，大小姐让我来找你们赶快过去呢。”

素筠只得咽下所有的话，对苏曼容笑了笑：“那我们快去吧。”

元宵虽是小宴，但却更为精致，因为今日来的多是女眷，为着各位太太的口味，多是些点心瓜果之类的，菜是清炸鹌鹑、红烧鱼骨、干连福海参、八宝野鸭、糖醋荷藕、奶白鱼片，接着便是几样瓜果点心，翠玉豆糕、栗子糕、核桃粘、蜜饯银杏、甜酸乳瓜、金丝酥雀、如意卷、雪山梅，最后上了一道红豆汤，也算是解腻暖胃。

戏台那边早早就准备好了，宴席结束后，众人便随着柏夫人走了过去，先由柏夫人点了几出，接着将戏单传给众人，不一会儿，戏台上就咿咿呀呀唱了起来，锣鼓喧天，煞是热闹。

素筠本就不爱听这些，只是家里规矩大，只能老老实实坐着听，台上正是一出《龙凤呈祥》，三国里的故事，素筠听着更觉没意思。男宾和女眷分开来坐，柏聿铖远远瞧见素筠眼睛虽然盯着台上，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手里的帕子也不知道来来回回打了多少个圈，倒难为她那样规规矩矩地坐着。

她这样的孩子气，柏聿铖不禁嘴角弯了弯，向张一铭一招手，张一铭便俯耳过来听柏聿铖低低嘱咐了几句。

张一铭听了一怔，不由得看了看底下坐的诸位幕僚，他虽有几分犹豫，却不得不走过去对着素筠小声说：“夫人，少帅有些不舒服，这个时候惊动了人怕是不好，请夫人随下官过去看一看。”

素筠听完脸色一变，他叫了张一铭过来，想必是挺要紧的了，她侧过头去看柏夫人，见她正笑着和苏曼容说着什么，戏看的正精彩也不好去惊动柏夫人，柏佩芷问：“出什么事了？”

素筠低声道：“没事，绍铮有些不舒服，叫我过去看一看，不是什么大病，还是别惊动母亲了。”

柏佩芷想了想却笑道：“也是，你去看看吧，母亲那边问起来有我呢。”

素筠听了急急就往外走，一边向张一铭问道：“他人在哪呢，要紧吗？”

“夫人不用担心，少帅在那边等着夫人，夫人随下官这边走。”

素筠跟着张一铭一路走着，却是向着后面的园子走去，她心里不禁泛起嘀咕，没多远就看见柏聿铖负手背对着他们立于园中，他听到脚步声就回过身来，素筠远远瞧着他眉宇之间虽有倦意，却是好端端的站在那里。

素筠不由去瞪张一铭，柏聿铖笑着走过来揽住她道：“不要怪他，都是我吩咐他的。”

他叫了张一铭先回去，才柔声对她说：“若不用这个法子，怎么摆脱那一大帮子的人，那些个人一讲起道理就像和尚念经似的，一说起来就没个完。”

素筠扑哧一下笑出声来：“看在你这么努力为我解闷的份儿上，就姑且饶你这一回，下次再这样骗我，我可不轻饶你。”

“好不容易溜出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素筠看着他笑得那样狡黠，不禁大叫：“啊，你肯定是金屋藏娇，快说，美人被你藏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