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元宵
连着下了好多天的雪,公路上都结了厚厚的冰面,因为是在节庆里,很少有人到郊外去,这一路上冰都没怎么化开,饶是在汽车轮胎上加了铁链也不住地打滑。
汽车夫开得很慢,明明是汽车,倒像是驾着马车似的,开了好几个钟头才到。他们下了车,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嘈嘈切切的笑声,当真是热闹之极。
进去一看,果然当厅就摆着好几桌,柏佩芷见他们来直招手:“不是叫你们早点,怎么这会子才来?”
柏聿铖向佩芷笑道:“雪天路滑,一路晃过来,才耽误了时间。”
他低下头附在素筠耳边低声道:“大姐一准是赢了钱才这么高兴。”
柏佩芷看见笑着对柏聿铖道:“说什么小秘密,不能叫我们知道的,天天见面的跑到这儿来还这样腻歪。”
江太太坐得近,素来又爱说笑,便向柏聿铖道:“平日里总听人家说少帅爱夫人如命,今儿见了,果然所言不虚,当真是夫妻情深。结婚的时候人多,也没向夫人讨一杯酒喝,今儿可不许抵赖了。”
柏聿铖听得直哈哈大笑,素筠羞红了脸只是不说话,柏佩芷道:“快别打趣他们了,我这弟妹性子腼腆,经不得你那一张嘴。”
又向素筠说:“这是江太太,素日跟着母亲玩笑惯了的,她疯话最多,你只听听便是。”
素筠听了便向江太太笑道:“虽是疯话,却能叫人开心,自然就算不得疯话了。”
江太太笑道:“夫人爱听就算不得,不然就是讨人嫌了。”
说话间,柏佩芷已笑着把牌一推:“字一色,我又胡了。”
众人一看果然是,就笑道:“大小姐今天手气格外好呢。”
柏佩芷笑着起身,叫了余太太:“你先来替我摸一圈,我到后面看看去。”
柏聿铖和素筠跟着她进到里间,柏聿铖道:“你也真行,在客厅就摆上了。”
柏佩芷笑着说:“这不是花厅搭了戏台嘛,这地方本来就小,哪再去找宽敞地方。”
柏聿铖向四处望了望,说:“怎么不见母亲,曼容也不在。”
柏佩芷说:“前两天福太太介绍了陈师长家的公子给曼容,今天凑巧过来,母亲陪着在上面说话呢。”
柏聿铖倒没听说这回事,不觉讶异:“他们两个人说话,母亲好端端怎么也陪着。”
柏佩芷说:“陈太太也在上面呢,估计这事就定下来了,等开春暖和了也许就要办事呢。”
柏聿铖想了一想,道:“陈旭之我倒见过几次,稳重有余,又成熟大气,若这事成了,也不算委屈曼容。”
柏佩芷抿着嘴笑道:“你当然觉得好,还要看曼容是怎么个意思。”
张一铭在旁边听了半天,这才向柏聿铖道:“少帅,几位大人已经在楼上等着了。”
柏佩芷一听就皱起眉:“这么个日子,你们还谈公事,真是叫人扫兴。”
柏聿铖笑道:“你整日无所事事也罢了,还不许别人勤勉。”
柏佩芷听了拉着素筠的手笑道:“你要走便走,左右还有素筠在这儿,叫她陪我去打几圈,你总是答应吧。”
柏聿铖笑了笑,伸手在素筠肩上轻轻握了握,低声道:“我一会就下来。”
柏佩芷见他走远了,才悄悄去问素筠:“他待你可好?”
素筠一下红了脸,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只是低头道:“大姐惯会取笑别人的,哪像是正经人家的大家闺秀。”
柏佩芷扑哧一笑:“这话你可说对了,我们本就算不上正经人家,我自然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了。”
一番话倒叫素筠愣了一愣,素来人们多推崇诗书礼仪世家,看重文墨胜过武力,柏家靠着枪杆打出来的江山,在外人眼里到底是没有底蕴的蛮子,只是这话放到今日却也没有人敢再说一句半句。
军阀割据之下,不过是弱肉强食,凭借军队武力才会叫人信服,叫人依靠,有没有文化的里子已经不是那么重要。
素筠只是没想到佩芷这样爽利地说了出来,没有半分遮掩,她素日只觉得柏佩芷是自小胡闹惯了的娇气小姐,却没承想她是这样爽朗不拘一格的女子,倒颇有几分昔日柏慕霆的风采,潇洒恣意又有几分英气。
“想什么呢?”柏佩芷笑眼瞧着她,“跟我过去打几圈,她们几个今日都是来捧我们的场,主人家不在也说不过去。”说着便拉了素筠过去。
还是方才那桌,恰好是一牌刚结束,余太太和另外一位太太见了她们来,忙起身让她们坐下。
今儿是元宵,在节气里打牌她们自然是一味故意输给佩芷,哄着佩芷高兴,这些人又是惯会行事的,见了素筠,又忙不迭去讨好素筠。
素筠和江太太挨得近,她瞧着江太太只是一味打着万字牌,心里一笑,便打了一张七万出去,果然就听佩芷笑道:“清一色,又胡了,你们都认真一点,再输下去只怕连门都要出不去了。”
众人一听都笑着答应:“是。”
氤氲的气体徐徐而升,带着点淡淡的香气,细细去闻,才知道那香气原来是这样馥郁。苏曼容静静望着茶几,青白釉的茶杯,清澈透亮,显出一点淡青色的花纹,这样的茶具盛着极品铁观音,也算是相配了,只是这样的搭配是否也暗示着自己和对面那个人也是相匹配的。
铁观音冲泡之后有天然的兰花香,香气馥郁持久,盈于整个室内,外面嘈杂而热闹的声音偶尔传了进来,苏曼容看着对面的男子,刚硬若松下风,倒有几分他铁骨铮铮的样子。
这是她的良人么?这就是她的一生吗?
她在心里有些期许,有些失落,又有些不甘,还有些害怕,她微微转头望了望窗户,因为在冬日里,窗户也是紧紧闭着的,可她知道,只要一打开就能看见那片湖面。
以前一到冬日,那湖面就结了厚厚的一层冰,那时候还小,天不怕地不怕无所畏惧,他玩心一起,找了木板做成筏子,拉着她在冰面上溜冰,有一次冰面结的不厚,两个人刚滑了没多远,就扑通一声掉进了冰窟窿,寒冬腊月里这样掉下去自然是大病了一场,从那以后她再没玩过这些。
想到这些,苏曼容嘴角不禁擒了一丝笑意,陈太太见了不由说道:“曼容这孩子生得美,一笑起来更是让人喜欢,用诗里的话怎么说?就是那句,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只有那样简单纯粹的爱慕,才会让人生出这样的笑意吧。
苏曼容轻声道:“是太太过誉了,曼容怎么算得上倾国倾城。”
柏夫人含着笑,缓缓抚着苏曼容的手:“这孩子就是这点好,一点傲气也没有,我看旭之这孩子年纪轻轻倒是难得的沉稳,怪不得常常听我家老二说起。”
柏夫人这话原本只是客气,倒让陈太太有些受宠若惊:“能得少帅的赞赏,那是他的福气。”
柏夫人一面端起茶,一面向陈太太道:“这还是那年陈师长送来的茶具,一直搁着没怎么用,今日拿出来也算是借花献佛,你尝尝这茶,冬天多喝些热茶暖胃。”
陈夫人笑着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