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安慰

第二日，柏聿铖便派了人去沈府接沈太太，他本要亲自去接的，不巧，乾山那带发了洪水，他带着人外出巡视，好几天回不来，他惦记着素筠，只好派人去接沈太太。

沈太太好几个月没看到素筠，听说素筠回来了，姑爷又派人接她过去小住，喜得收拾了东西随着去了，车子开到门口，侍卫带着沈太太一路进去。兰秀连忙上楼去通禀，素筠听说母亲来了，一路小跑下了楼。见到母亲，心里的委屈马上涌了上来，一下子扑倒母亲怀里哭了起来，侍卫见状知趣的退了出去，沈太太还没仔细看清她，就被她扑在怀里，笑着抚着她后背说：“多大的人了，还这样，被人看见了笑话。”

素筠抱着沈太太哽咽着说：“我想妈了。”

沈太太心里也是无限感慨，好些日子没见女儿，也是想念的紧，轻轻推搡着她，说：“让妈好好看看，你去了国外几个月，一点音信都没有。”

素筠擦着眼泪直直站好，沈太太这才看仔仔细细看了看素筠，这一看倒唬了一跳，素筠整个人像个竹竿一般，肩膀窄细，脸颊凹陷，衣服也撑不起来，松松垮在身上，风一吹便要倒了，急忙询问：“你这是生病了吗？怎么瘦了这样多。”

素筠眼神躲闪，不敢看她，说：“没什么，不小心从楼梯摔下来，摔了一跤，已经大好了，腿也没受伤。”

沈太太全然不信，道：“摔一跤怎么就这样了，你老实说，到底怎么回事？”

素筠怎么也不肯说，沈太太便知有内情，说：“你不说我去问姑爷，你到底受了什么委屈，是不是姑爷对你不好了？”

素筠拗她不过，只好说：“摔下来，孩子没有了。”此话一出，心头痛意再次席卷，她不由地捂着脸哭了起来。

沈太太又气又心疼，说：“什么去国外，都是骗我是不是，你就是在家里养着病，却不告诉我，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你还瞒我，若是我知道，我可以来照顾你，你现在是少帅夫人，事事还对我保密是吗？”

素筠哽咽着说：“妈妈，我难受。”

沈太太听她这样说，也流下泪来，默默把她抱在怀里，又后悔刚刚口不择言，跟她说那些话，又安慰她说：“有妈在，妈陪着你。”

两个人这样抱着哭了好一会，兰秀上前劝着：“太太可别伤心了，小姐就是怕你和老爷担心，跟着伤心，才不告诉你们，如今太太知道了，就快劝劝小姐，小姐整日难受，身子都熬垮了。”

两个人这才分开，沈太太擦擦眼泪说：“正是呢，我说姑爷怎么突然接我过来，只是说住几日，我心里还纳闷。”

素筠道：“妈且放宽心住几日，绍铮去乾山了，还得几日回来，他不在也好，免得你拘束。”

厨房里传了饭菜，做了沈太太是南方人，厨房今日做了许多清淡的菜，素筠也多吃了一碗，吃过饭，又坐着喝了一会茶。客房早早就收拾好了，在二楼走廊右侧的尽头，是一个很大的套间，里面陈设一应俱全，又有独立的盥洗室，很是方便。床单被褥都换了全新的，茶几上放了一个黑釉纹梅瓶，瓶子里插着几枝腊梅，屋子里都是清香的气息。吴妈又派了一个丫鬟秋萍专门来伺候沈太太，秋萍生的喜庆，一双眼睛圆鼓鼓的，嘴巴也讨喜，说话像倒豆子一般，沈太太见了很是喜欢，把皮包拿给秋萍，秋萍把衣服拿出来挂在柜子里，又在柜子里放了熏香，收拾利索，这才退了出去。

兰秀给素筠放了热水，兰秀知她她洗澡不喜人在，便下了楼，沈太太知素筠在洗澡，一时半会也不会出来，便拉着兰秀去了客房，坐在沙发上，悄悄问道：“姑爷和素筠这段时间是不是闹别扭了，怎么素筠会从楼梯上摔下来呢？”

兰秀说：“小姐去办公厅给姑爷送文件，回来的时候是姑爷抱着回来的，身上都是血，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我问过小姐几次，小姐也不说。这几个月姑爷还和以往一样，甚至比以往对小姐更好了，只是小姐淡淡的总不理他，不过，小姐也不光不理姑爷一个人，有时候一整天也说不了几句话，不是坐着发呆，就是默默的哭，眼睛都哭坏了。”

沈太太听了心疼不已，更觉得此事和柏聿铖有关系，就说：“好孩子，你去吧，多照顾着她点，我也住不了几日，素筠一向跟你好，只有你多帮着她点了。”

兰秀答应着出去了，素筠洗漱过后，换了睡衣来到客房，看沈太太还没睡，静静坐在床边，走过去坐在母亲旁边，说：“今晚我在这里和妈一起睡。”

沈太太听说，便上到床上去坐着，拿了一个枕头垫在后面，也拿了一个给素筠，素筠接过去也坐到床上，垫着枕头，和母亲并排坐着，说：“好久没和妈这样坐着说说话了。”

沈太太也是无限感慨，伸手把她搂在怀里，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头发，说：“你看你愁容满面的，你伤心他也伤心，你不能只顾着自己伤心，日子还是要过下去，总要往前看。孩子掉了总还会有，情分淡了就很难再有了。”

素筠怔怔的听着，眼泪忍不住涌了出来，她紧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沈太太拍着她的肩，继续说：“你大哥走的时候，我也是整日地哭，怪你爸爸非要送他去战场，那时候，你大哥已经定了亲，家里的生意本来是要让他来打理的，就这样平平淡淡过一辈子。可你爸爸硬是要磨炼他，让他跟着傅怀毅去了战场，后来……我怎能不恨呢，怎能不怨呢，那个时候我差点想跟着你大哥一起去了，可是妈还有你，日子还是继续过。你爸爸心里也是自责懊恼，这个事也成了他的心病，我又怎么能继续怪他，只能怪命运无常，造化弄人。”

素筠眼中泛着泪花，说：“可是爸爸为人坦诚，对妈也是真心没有杂质，人生就算再多波折，也能携手共进。”

沈太太苦笑着摇头：“哪有不掺杂一丝杂质的感情呢，当年你父亲到江南来采买，刚巧就遇到我，你爸爸年轻的时候长得好，嘴巴也会说，我一见他就觉得心里说不出的欢喜。竟然不顾家里反对，就是要跟着他来到昌平，后来想想，那时候真傻，为了你爸爸，背井离乡，孤身一人来到这里，胆子也太大了。后来成婚了才知道，你爸爸原来是有过心仪的女人的，那个女人嫁给了别人，他看我一腔孤勇，不忍心拒绝我，这才有了与我成婚的念头。没两年，那女人就死了丈夫成了寡妇，你爸爸可怜她，三天两头去看她，我不是不知道，可我只能装作不知道，我那时候为了他和家里也决裂了，又有了你大哥，我一点退路也没有，只好忍气吞声，整天坐在家里眼泪都流干了。”

素筠怔怔的听着，她从来只知父母感情甚笃，他们几乎没有红过脸，一直是恩爱夫妻的模样，可这恩爱的背后，也有这么不可言说的真相，也有无尽的泪水和辛酸，她望着母亲，喃喃开口：“那后来呢？”

沈太太语气轻快：“后来还能怎么样，那女人生得美，所以又有媒婆给介绍了一个男人，成婚以后就去了别处了，再也没见过。”

素筠不知为什么，觉得心里堵的难受，也不知为了谁难受，沈太太安慰她说：“所以啊，日子将就过下去，姑爷待你好，妈都看在眼里，那时候他救你回来，抱着你手都是抖的，他这样一个人，年纪轻轻就大权在握，这样的人生要什么得不到，肯这样用心待你，这样的感情要好好珍惜才是。”

她心中无限伤感，语调哽咽：“可是，妈，戏文里水漫金山那样真挚的感情真的不会有吗？我只求纯粹的真心，难道真的得不到吗？”

沈太太听了这话不免觉得好笑，她只当素筠还是孩子气，就说：“这世上有几人能过得像戏文里那样呢，人们都是过不了那样的生活，才编出戏文里的感情，所以那些感情才感人肺腑啊，我们只能退而求其次，真心这种东西，只要有，不管多少，有就行。”

素筠靠在沈太太怀里，细细想着母亲的话，沈太太许久未见女儿，又见她这般神伤，不免多宽慰她几句，又絮絮叨叨地说着许多闲话，不知不觉就到十一点钟了，她正准备喊素筠回卧房去睡，转头一看，素筠已经靠着自己睡着了，窗外风声呜咽，吹在窗户上发出阵阵响声，素筠睡得安稳，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她眼角还挂着一丝泪泪，沈太太叹了口气，轻轻放平枕头，让素筠躺下去，又替她盖好被子，自己也睡去了。

这一晚素筠倒睡得十分香甜，一夜未醒，一觉到了天亮，沈太太早早便醒了，素筠听到水流声，就来到盥洗室，沈太太正在里面梳洗，素筠站在门口看着母亲，不觉嘴角上扬，沈太太在对着镜子斜睨了她一眼，说：“你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回去洗漱。”

素筠轻轻一笑，这才转身去了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