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误会
素筠坐在客厅,拿着剪刀修剪着花枝,花房才送来的海棠插花,红艳欲滴,她一点一点修剪掉多余的枝叶,冷不防,电话突然响起,她倒吓了一跳,起身去接了起来。才“喂”了一声,那头就急急说道:“请找夫人来接。”
素筠道:“是我,张副官,有什么事?”
张一铭在那头歉声道:“抱歉,夫人,少帅书房桌上有一份文件,若夫人有空,可否送来办公厅,一会开会要用。”
素筠听了便答应了,左右自己无事,上了楼找了文件,让司机送自己去了办公厅。
下了车,远远就看到张一铭站在门口急急地等待,看到自己,快步走过来,素筠将文件递给他,张一铭一看喜道:“正是,多谢夫人,我本该自己回去拿的,只是眼下会议快开始了,恐怕来不及,这才托了夫人相送。”
素筠微微一笑,道:“不用这样客气,我闲着也无事,送个文件而已。”
张一铭躬身就要退下,却听到后面一个侍卫跑过来喊道:“张副官……”又在张一铭耳边说着什么,只见张一铭脸色越来越差,像是什么要事,素筠便说:“张副官有什么事便去忙,这文件我送上去便是。”
张一铭思索了一下便说:“也好,劳烦夫人了,少帅此时在二楼右侧最里间的办公室,同杨秘书长在里面议事。”
素筠听说便拿了文件上到二楼,楼道铺着西式的地毯,大团大团的牡丹花样,踩上去绵软无声,走到最里间,门却没关,正要进去,就听到里面柏聿铖的声音传来:“那姓孙的怎么说?”素筠听他这样说,便知是孙兆和,心念一动,此时也不便进去,就站在门口。
杨惕守答道:“孙兆和狡猾贪婪,他若出兵相助,锦州以东地盘都归他。”
柏聿铖哼了一声,道:“我若不答应呢?”
杨惕守道:“如今傅怀毅带着傅军主力都跑道华北地盘上来,我们节节败退,他占了几个城池,只怕并没有什么退守计划。我去梅河口四处探看,那孙兆和只怕早做了战略部署,假意与我们相谈,只不过是想师出有名罢了,锦州他或许早就想纳入囊中,那孙兆和和傅怀毅早就不合,我们只不过是幌子。如今我们三万兵马去了涿州那边,若是和孙军起了冲突,只怕四面楚歌。”
柏聿铖道:“那依你之计如何?”
杨惕守停了半晌道:“涿州那边已是持久战,陈师长向来老练,自不用少帅操心,至于孙兆和,我们可以与他联手,稳了冯瑞那边,锦州以东我们迟早的手,傅怀毅如今已入圈套,若是能让他来昌平……”杨惕守看柏聿铖皱起眉头,却没打断他,便继续说道:“少帅怎么到了如今却犹豫了,当初您与夫人接近,不是便说可利用其和傅怀毅这一层关系,将来好引他入彀,怎么做好棋局,要用到这颗棋子的时候,您反而举棋不定,不过一封手书,夫人的字迹我早已让人临摹数遍,现已有八九分相似。若是他傅怀毅敢来,我们便可成事,不来我们只当此事不曾发生过,如此,不让夫人知晓便是。”
素筠站在门口,她的耳边有无数的声音一哄而上,浑身冰冷疼痛,她的腿像是失去知觉,想要挪动腿怎么也抬不起来,她怔怔站在那里,手中的文件无力地滑下去,无声无息掉在地上。她胸口像是有千斤般的石头压着,怎么也呼吸不了,她大口大口喘着气,胸口疼痛难忍,她弯下腰去,捂住胸口,心中似有一只大手,硬生生将她撕成两半。
她不能听下去了,她不敢再听下去了,她扶着墙,一寸一寸向前挪动着,杨惕守的话像是一把利刃狠狠插在的心口。她满脑子都是那句利用……全是利用吗?原来,竟是这样吗?她初见他,他如救世主,救她于马下;他送给自己珍贵的发卡,目光热烈,说要送给此生挚爱;夕阳余晖里,他言辞肯定,他说我这一生,总不会辜负你就是;结婚前夕,他怕自己紧张,打了电话过来,他的笑意从听筒传过来;云禅寺下,他抱着自己,说永远……那些海誓山盟,山盟海誓,犹在耳边,竟然全是假的?她怎么能这么傻,这样就被他骗了,这样轻易地就爱上他,他一点一点向她靠近,把她所有的心防都摧毁掉,等到她完全依赖他,全心全意爱着他,再给她致命一击。
她踉踉跄跄走着,来来回回的人看着自己,他们为什么都盯着自己看,是啊,他们都知道,她不过是个棋子,让人利用,再被人当做笑柄,她自己当了棋子还不算,她的家人还要一起跟着被利用,她的父亲千里奔袭,她的母亲卧病在床,她的胸中燃起一股浓浓恨意,这恨意就要把自己裹挟。
几个侍卫察觉不对,进去禀告了柏聿铖,他走出房间,看到地上的文件心中便明白几分,不知她听到多少,他心中慌乱极了,匆匆赶来,看着她摇摇晃晃,扶着栏杆走着楼梯,他竟然不敢上前,脚步停滞怎么也动不了,嘴巴无声张合,好久才迸出两个字:“素筠……”
素筠猛地站住,缓缓回头,她的眼神冰冷彻骨,带着恨意冷冷望着他,他嘴角微微一动,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向前两步,却听她冷冷说道:“别过来!”
他向前下了几个台阶,伸手想要去握她的手,却被她猛地打开,她厉声道:“我让你别过来!”
他知她误会已深,一时半会解释不清,只有先让她回家,再慢慢缓和,便轻声说:“好好,我不过去,素筠,我们回家去,回去你听我慢慢说。”
她浑身都在发抖,几欲不稳,她咬牙切齿一字一句说:“我再也不想听你的任何辩解。”她本就发虚发晕,此时见到他更是满腔怒火喷薄而出,站立不住,直直倒了下去,他急地伸出手去拉她,却没拉住,她倒下去滚了好几个圈,从台阶上摔了下去,他急急跑下去,却看到她身子下面大片大片的血往外涌,她静静地躺在那里,面色如纸,身边好多人围了上来,一群人手忙脚乱,口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他耳鸣一般愣在那里,整个人都慌了神,半晌,才如梦方醒一般,将她打横抱起,他满手都是她的血,这颜色触目惊心,他感觉自己心跳都要停止了,发疯般跌跌撞撞抱着她往外跑。
张一铭在帅府门口焦急的踱着步子,只见一辆汽车疾驰而来,到了门口停下来。下车的正是教会医院有名的外国医生,约瑟夫医生是妇产科的圣手,张一铭见了他,马上迎了上去,说:“夫人在楼上。”他在前面引着路,带着约瑟夫上了楼,左转到最里面的套间。
屋子里站了许多人,几个仆人都焦急地立在旁边,护士小姐看到约瑟夫医生,赶忙过来低声说着些什么,柏聿铖木然坐在床边,紧紧握住素筠的手,直直看着她。约瑟夫一眼便望到床上的女子,面色苍白躺在那里,毫无生机,他走过去,用蹩脚的中文对柏聿铖说道:“少帅,还请在外面坐会儿,让我为夫人诊治。”
柏聿铖这才站起身,几个人出去,只留下约瑟夫和两名护士,关上了卧房的门,柏聿铖坐在露台上的藤椅上,正对着卧房的门,他目光紧紧盯着那扇门,外面蝉鸣声此起彼伏,喳喳作响,听的人心烦意乱,他掏出香烟来,一根接一根地抽着。张一铭静静站在一旁,低头一看,柏聿铖神色极为不安,他不知发生了何事,他只出去一会的功夫再进来就看到夫人躺在地上,一地的血渍,他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缘由,又不敢作声,只有静静站着。外面有个侍卫悄悄进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张一铭看了一眼柏聿铖便走到楼下,杨惕守正站在客厅来回踱步,张一铭不知所以,走了下来,杨惕守见了他忙上前问:“夫人情况如何了?”
张一铭摇摇头,杨惕守看这样子,便知不好,叹了叹气转身就要走,张一铭忙拉住他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杨惕守拍拍他的肩,说道:“别问了,看着点少帅,只怕这次不好转圜。”
张一铭听了这话更是糊涂,明明两人昨日还看着好好的,怎么今日就不好转圜了,问了几次,杨惕守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只是摆手,张一铭便不勉强,上了楼,进到里间,柏聿铖依旧坐在那里抽烟,地上一地的烟蒂。
过了好几个钟头,卧房的门从里打开,约瑟夫医生走了出来,柏聿铖灭了烟,起身疾步上前,约瑟夫皱着眉头说:“夫人情况很不好,精神了上了很大的刺激,又受了严重的外伤,现在孩子应该是保不住了。”
柏聿铖蓦然抬起头,嘴角微微颤抖,喃喃开口:“孩……孩子?”
约瑟夫有些吃惊道:“你不知道吗?夫人已有接近三个月的身孕,本来胎像都要稳定了,可是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夫人出血严重,而且一直在持续出血,如果再这样下去,止不住血,我们可能会摘除子宫来保住夫人的生命,只是如果这样,以后夫人恐怕就不能生育了。”
柏聿铖茫然站在那里,身子十分僵硬,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护士从里面出来,神色慌张,对约瑟夫说:“不好,病人大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