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幸不辱命
第255章幸不辱命
“十五叔，备车罢。”
管家闻言，忙吩咐家仆备马套车，只是话刚传下去没多久，果然就如宋谊所言，有人找到府上来了。
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宁朔将军李格本尊。
宋谊听见门房来报，面色微微一震，再难强作从容，急步往门口迎去。
隆嘉年间，李格与宋谌在同在淮王麾下，二人与陆澹、骆珣一道，时人曾称“江州四杰”，两家府上的交情自是非同寻常，平日里时常走动，此时相府的下人已按惯例将李格请至花厅中等候了。
宋谊转过回廊，隔着庭院远远见到一名中年男子一身锈红戎装等在厅内。那人一身的风尘仆仆，当是刚从宫里出来便直接到府上来了。此际宋谌尚未回府，李格若找的是宋谌，大可直接往尚书省去寻他，但他出了宫到相府来了——他是来找宋谊的。
宋谊一面飞快地想着，一面快步往花厅走去。
见到了人，行过了礼，宋谊问道：“将军风尘仆仆前来，不知何事？”
李格开门见山：“云溥，你可认得一个叫钟濯的人？”
宋谊闻言心内惊跳，下意识想追问那人下落，可不知为何又感到一种真相临近时的惧怕，因而只是按捺着说道：“此君是与我同年的进士，现在滑州任职。将军何出此问？”
“啊，看来他说的竟是真的了！”李格抚掌一叹，而后解释道，“我今日进宫，听说昶州异动之事是你首报。恰好这次收剿的叛军之中，有个人自称是滑州知县，此人言之凿凿说曾向京中报信，收信之人正是你——云溥，此事可是真的？”
“……”
宋谊听到滑州知县几个字，浑身的力气仿佛霎时被抽干，李格后面说的话再听不见了。
他还活着……
他还活着。
“……云溥？”李格见他怔怔地不说话，正要追问，冷不防一个人影从门外闯进来，一下子拜倒在李格跟前，作证道：“李将军，我是钟大人派来传信的人！在下以人头担保，此事千真万确！”
李格愣了一愣，未及反应，又听这人擡起头来急急追问：“将军找到大人了么？不知他现下如何？那些叛军没把他怎么样吧？”
李格见他急切，也不计较他的无礼举动，道：“我既有此问，自然是找到他了。他……受了些伤，不过还好，性命没有大碍，还活着。”又提起些兴味来，有些不可思议看着洪骥道：“是你传的信？你们……当真如他所说，是只身闯入那叛军阵中？”
洪骥闻言心头巨石落地，先重重磕头拜谢了一回，而后便将如何一路顺藤摸瓜探得那叛军军寨，如何留下钟濯独自在那营中，自己又如何逃出军营前来报信一一说来。
李格此前已在钟濯那边听过一回，当时因钟濯所说太过惊世骇俗，故只引为奇谈，对这个“俘虏”虽给了些宽待，但对他说的话却不当真。
但此刻实证在前，不得不信。
他感到心惊：“你们……单枪匹马，怎敢如此胆大包天？”
洪骥道：“大人说，螳臂易折，尤可当辙一搏。”
“……”李格闻言心中撼动，怔愣了一时，方感叹道，“复国如今，朝廷百官也尤爱打些嘴皮官司，如此血性如此胆识，实在难得……果然如凤鸣所说，大韶尤有后来之士啊。”
又问：“你叫什么名字，是何来历？”
洪骥答道：“卑职白马县县尉，洪骥。”
李格点头：“小小县尉，如此担当、如此胆魄，很是不错！”
这边宁朔将军听得热血澎湃，赞不绝口，可宋谊在旁听着，身上的血却又渐渐凉了下去。
——真是好一句，螳臂易折，尤可当辙一搏啊。
纵他平日轻佻油滑，这却是他能说出来的话。单枪匹马入敌营，也很像他能做出来的事。
说是胆魄也好，说是鲁莽也罢，钟濯自幼便是如此。那年宋谊在永固，钟濯不过七八岁，就敢挑唆着他小青龙帮的伙伴去戏弄县官，全然不顾后果。如今年纪长了，更变本加厉起来，去年在白马县的擒匪案是如此，在濮州单刀赴会是如此，现今又是如此。
都是铤而走险、火中取栗。
但钟濯做的这些选择却又让人无法指摘，即便是幼时捉弄县官，也是因为那县官欺压百姓、作恶多端。钟濯年幼时喜欢去茶馆听人讲三国，听完便以刘玄德自诩，宋谊虽觉得荒唐，却还愿意陪他演君敬臣忠的戏，不也因为他秉性良善、急公好义么？
只是那时怎么会想到如今呢？
原来他们不是君敬臣忠，也求不来白首同归。
李格将此事求证过后便要离开，洪骥不知钟濯情况究竟如何，放心不下，请求前往驻地探望。李格见他心切，便允了，又问宋谊：“云溥也同去么？”
洪骥闻言也看向他，神色中仍有些忿忿不平，这个宋大人人情冷漠，从一开始便对钟濯显得不甚关心，何必再假惺惺地去看望。
宋谊拜道：“当此深夜，劳烦将军了。”
*
梁州城外，延福寺铁骑马军驻地，俘虏营帐中。
戴着铁链镣铐，经过数日奔波，叛军战俘们终于在此处歇下脚了。虽不知往后命运如何，但有一夕安寝，已是难得。
已是夜深人定时分，营帐中鼾声此起彼伏。钟濯穿着一身叛军军服，躺在作为优待单独给他格出来的一方草铺上，心中焦灼难安。他摸黑起身来，一瘸一拐地摸到门口，掀开门帘，便有两个士兵拦将长枪一横拦住他去路。
瞅见是他，那两人神色稍缓些，但也不放人，问：“你又怎么了？”
钟濯问：“将军回来了么？”
“将军的行踪轮得到你过问？”一个士兵不耐烦道，“快滚回去！”
钟濯道：“在下有要事见将军。”
“要事？你还想靠编故事混出个花来？快回去！”
钟濯见与这二人说不通，便作了一副可怜样子道：“那在下可否便在此处等？”
那两个士兵对视一眼，念及李格先前吩咐过不能苛待，听这要求不算离谱，便默许了。钟濯便站在门口，与守卫营帐的二人一起等李格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