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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章两种重逢(下)

第237章两种重逢(下)

“堵这么大一个窟窿,你许给了他什么条件?”

话说到此处,钟濯方明白秦迟留他,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叙旧。

他观察着对面的人。秦溪南坐在对面,仍如当年云山寺中坐而论道的样子,面上有种优游的神态,目光却很利,仿佛他已然洞察先机,拿住了钟濯的致命弱点。

的确是致命弱点。是一着不慎,可以治他杀头的死罪。

他许给柳梦山的条件,只有三个人知道:他、柳梦山和嵇朔——虽则钟濯问心无愧,但柳梦山的助商会却的确是钟濯用这个条件换来的。

一杯叙旧茶放在他跟前,映着屋内烛光,水波微晃。

略一踟蹰后,钟濯微垂下眼皮,开口道:“秦大人,不仅是声誉。假票案发后,梦山钱庄几处分号皆有挤兑,柳梦山此举,亦是为了稳定人心。”

但他用来说服高永昌的说辞,恐怕糊弄不住眼前这个人了。

“噢,这也算是一点好处罢。”秦溪南果然不以为然道,“不过,若我是柳梦山,如此危急之际,必要借此敲官府一顿竹杠的。”

“……什么竹杠?”钟濯听到这词眉头一皱,下意识反驳道,“柳梦山此举虽是义举,却也并非全然无利可图。助商会所提供的借贷,利息虽低,却也是笔不小的进项。如此一来,也可算是名利双收,还要敲何‘竹杠’?”

秦溪南笑看着他:“助商会借款收息一分。民间放贷,收息几何?”

钟濯霎时没了声响——民间放贷,四分利都是少的。

“八十八万两银,三分利,两年便差去五十二万两利钱。我竟不知沉章小友的面子这般值钱。”秦溪南见他死鸭子嘴硬,又问,“小友,若票钱新法果然施行,除了朝廷与百姓以外,最大的获益者是谁?”

钟濯闻言心头一跳,擡眼对上秦溪南的视线,没有说话。

秦溪南等了他一阵,见他仍不言语,便缓缓说道:“新法如若施行,民间开办钱庄需朝廷准许,朝廷又以国库为担保为钱庄信誉背书,如此,为降低风险,现存的小钱庄则必然遭到取缔,天下所有的票钱仅由几家万石级的钱庄合营——小友,大韶境内,十万石以上的钱庄有几家?背靠朝廷,将天下钱庄的生意全部包揽,这'好处'又够不够大?”

话落,烛芯突地爆了一声,烛光摇曳,一室灯影憧憧。

秦溪南道:“梦山钱庄南北二十三家分号,若是有这等好处,堵滑州这个窟窿,倒是绰绰有余了。”

钟濯坐在那里,只觉得胸口像堵了团破棉絮,浑身上下里里外外都冷透了。秦溪南这句话若告到御前去,别说这官不用做了,他这条小命也不必要了。

可他知道秦溪南话虽说得难听,用意却绝不在此——此际门户紧闭,屋内只他二人,若秦溪南有意问罪,何用挑这时候。

但秦溪南话都说到这里,还有什么辩驳的余地。

良久,钟濯道:“秦大人一会儿说‘竹杠’,一会儿又说‘好处’,字字句句,暗指我与柳梦山官商勾结,票钱新法更是以权谋私的龌龊勾当——如此,下官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何时这样说了?”这话却叫秦溪南听得一愣,他有些惊讶地瞅着钟濯,“怎么你竟不辩两句?当年三人对坐,你没理也要扯出三分理来,怎么如今当了官,反失掉意气了?”

钟濯道:“秦大人,此一时彼一时。今日他乡重逢,人事皆非。你领皇命而来,坐在这里同下官说这些话,难道还是当年的云水散人么?”

秦溪南哭笑不得道:“谁说我领了皇命便是朝廷的人了?一口一个大人,同我虚与委蛇打太极的,不是小友你么?”

钟濯看不懂了:“……大人什么意思?”

秦溪南道:“白日里想同你论一论这票钱法,你是不是说你不知内情,要我去问高永昌?”

钟濯:“……就为了这?道长你就空口白牙污人清白?”

“我何曾污你清白?不过猜了一下其中的利害关系拔了。”秦溪南笑起来,又问,“现下呢?小友能同我论一轮了么?”

“你——”钟濯白白吓出一身冷汗,直被气得语塞。早前听他说自己儒释道三不像,钟濯还当他说场面话,此时看来真是个三不像。

平复片刻,钟濯才无奈问道:“道长想论什么?”

秦溪南道:“滑州去年七月以来的票钱之策,可视为本次票钱新法之鉴。高永昌折子上只写得大概,新法具体施行之策,经这半年,你心中必有一些考虑,何妨细细说来?”

钟濯道:“确有一些考虑,但一县一州之思,放诸四海恐怕未准。”

“无妨无妨,我要的就是你这‘一州一县之思’。”秦溪南道,说着又站起身来,“你等一等。”

钟濯不明所以,只见秦溪南开门出去,不多时身后跟着萧元朗和宋谊回来了,几人坐定后,方听秦溪南笑道:“开始吧。”

钟濯这才明白过来,一时心内有些触动,为秦溪南避开旁人点拨他的用心良苦,也为他不避旁人的襟怀坦荡。

寂寂深夜,一轮新月缓缓划过天空,在群山的背后落下,夜空群星闪耀。

四人在房内对谈,从钱庄银号的准入标准到朝廷收取担保费用的比例,从控制民间借贷风险的措施到官府监管钱庄经营的手段,一条条、一件件,都被一一拆开细细讨论。秦溪南官位虽高,却不拿架子,几人畅抒己见,萧元朗在旁手自笔录,颇有所得。

烛火跃动,四人聊得入神,不觉光阴飞逝。钟濯在客栈门口同几人道别时已过子夜了。

“霜寒露重,几位大人不必送了。”钟濯拜道。

秦溪南道:“你二人先回房罢,我与小友还有几句话说。”

萧、宋二人便先告辞回去。

钟濯看了一眼宋谊离开的背影,问道:“道长何事?”

秦溪南看了他一阵,方沉吟着道:“我虽不喜,但你在高永昌后头藏锋守拙,是对的。”

钟濯看着他,客栈大堂里油灯光映在他脸上,显出许多风霜的痕迹来。他想起来宋谊口中的秦溪南与他认识的秦溪南原是两个人——也许多年前他辞官离去,也是因为不喜那一个秦溪南么。

秦溪南叹了口气道:“然风头已经出了,藏恐怕已是藏不住。”

“我先前所说虽是唬你,但这道理我能想到,自也有旁人能想到。但官商勾结这顶帽子,若有人有心栽给你,你恐怕很难躲开。因此,日后若是再有人这般揣测你,可不能再像今日这般了,需想好应对。”秦溪南摇了摇头,“在朝为官,空有一腔衷心是不够的。此路要走得长远,还要万全的手段。”

钟濯听得心有所感,郑重地拜下道:“道长所言,我记下了。”

钟濯骑着驴离开客栈,慢腾腾骑出去一段路后,又拉住缰绳将驴勒停了。背上的冷汗还未收干,乍一吹风,寒意直透到胸口来。他缩着肩膀裹着披风抖了一抖,搓搓手臂爬下驴来,将驴牵往路边系好,而后回转过身来——深夜无人,幽寂的街道往前长长的延伸而去,另一头隐没在浓重的夜色里。

夜原来已经这样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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