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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轻狂年少(下)

第233章轻狂年少(下)

话要说回正月十四那日。

元宵前夜。

皇帝循例在宫中设宴款待群臣,以示慰问。宋谌作为群臣之首自然在受邀之列,近晚时分便入宫去了。宋谌去后不多时,却另有一个小黄门带着圣上口谕到相府来,传的不是别人,正是宋谊。

宋谊官位低微,大宴群臣时却将他也传了,自然心有疑虑,问传他何故,那小黄门只道宋大人去了便知。然见传召车马皆很殷勤,推知当非坏事。口谕既下,便定了心去。

车马却未往平日官员出入宫禁的宣德门或东华门去,而从圣院街一直往金水门的方向去,眼看一路灯火渐稀,最后在万寿园门口停了下来。

万寿园,是导致北朝覆灭的最后一根稻草。显宗皇帝竭举国之力搜罗了奇花异草、奇山怪石修筑了这个美轮美奂的皇家园林。玄和末年,整个大韶在最后的繁华中危如累卵,这座园林恰似叠在层层累卵上的一颗明珠,终致其一朝倾覆。羌无人铁蹄之下,那个软弱的皇帝守不住自己的国家,自然也没能守住这一片园林。

十年浩劫,在今时的月色之中,这个曾经繁华一时的园林匍匐在大内以北的丘山之上,好像一片丑陋的疮疤。

宋谊下了车来,这一带灯火稀疏、行人无几,擡目往园内望,丛生的荒草中一堵影壁映着雪白月色,仿似一张幽暗的鬼脸。

宋谊转头看向跟上来的小黄门。那内侍道一声大人稍候,便提着灯笼往里去,不多时一个人影从门后转出来。

是皇帝身边的近侍张三宝。

“宋大人请随我来。”

一盏摇晃的宫灯带着两个人,在万寿园的废墟中迷宫般穿水过桥。不知过了多久,张三宝领他登上假山上的一座六角亭。

宋谊上前去,往亭下一望,一张石桌上摆着杯盏酒菜,再往四下里看,月色如霜,枯萎的草木、倾颓的楼阁构成连绵的废墟,在宋谊脚下如一片沉默的黑海。

忽而亭子角落里有个黑影微微一动,宋谊循声回首,便看到黑暗之中一双碧绿的眼睛,一阵铁链轻响,那东西从暗影中走了出来,一人一狼,在停下四目相对。

那狼约有半人长,银灰的毛色、体格健壮,是一匹成年公狼。宋谊看了它一时,那畜生似被挑衅,弓背呲牙,喉中发出低沉的吼声,作扑咬之势。站在他身边的张三宝后退到亭边,解释道:“陛下当年曾于秦岭山中遇母狼,见其有孕,生擒后豢养于宫中。那母狼后来生下一窝小狼,就是这畜生了。”又道,“陛下今日不能亲至,便叫这畜生来陪着大人解解闷。”

解闷吗……

宋谊目光自那公狼身上移开,四下扫视一眼,桌上酒菜皆备,确然是宴请的意思,只是酒菜之中还有一盘不曾庖炙的生肉,鲜红、血水淋漓。宋谊眉尖微蹙——深夜、荒园、饿狼、宴席,宋谊纵观眼前情形,心里先叹了口气:原来这就是恩威并施、君心难测,他叔父的愁苦,他亦有些体会了。

只是,倘若一个人面对过死亡,一匹虎视眈眈的狼实在算不了什么。

“天恩盛情,臣便敬谢不敏了。”宋谊道,边说边一捞衣摆,往那狼对面的石凳上坐了,说罢望向张三宝。

那气定神闲的一眼,叫张三宝一时晃了神——他跟在皇帝身边,各样人物都领教过。这年轻人在昏昧灯影下,漫不经心的回眸一望,那眼中好像拥簇着过去很多人的影子似的,前朝那位致仕归家的计相,宫中那位疾风劲草的先生,还有当今那位智计深远的国相,许多故人,仿佛都站在他身后的阴影里。

——他有些明白皇帝今夜为何大费周章了。

张三宝复又上前去侍奉,先翻出两个杯子,道:“因不知大人喜好,杯盘酒盏皆备了两套,供大人挑选。”

宋谊看过,杯盏形制相似,一为汝窑所出天青色素胎,绘墨兰一枝,清白风雅;另一出自钧窑,黑底五色釉,以金粉绘牡丹,富丽堂皇。

“一自胡尘入汉关,十年伊洛路漫漫。简斋先生若得此杯,不至有此喟叹。断壁残垣当前,便用此杯罢。”宋谊将墨兰杯放到一边,将牡丹杯推到张三宝跟前。

“自然也唯有牡丹才配得上宋大人。”张三宝笑道,又道,“酒亦备了两种。这一壶是宋相公钟爱的花雕酒,绵软醇厚,冬日最宜。这一壶是陛下贯喝的秦州凤酒,色清味浓。”

二人说话时,旁边那匹狼已不知不觉近前来,瞳孔泛着幽光,盯着桌上那盘生肉。宋谊瞥它一眼,继而道:“下官酒量尚可,花雕太过绵软,恐怕尤不过瘾,便喝这秦酒罢。”

张三宝点点头,提起酒壶来欲斟酒,宋谊却又擡手一拦:“这畜生既是陪客,岂有下官独饮之理?”说着起身从张三宝手里拿过酒壶,挽起袖子,将酒往那盘生肉上洒去,酒液淋漓而下,洒了一半方停。

张三宝在旁有些愣,他看着这年轻人举著将肉块与酒液拌匀,而后拿起盘子绕过石桌,浑不在意地往匹狼走去。那畜生见状退后几步,压着身体夹着尾巴,十分警惕地盯着迎面走去的人——张三宝见状,一颗心也提起来,这畜生平时就倔,又饿了三天,若真扑杀而起,亭子外候着的十几个侍卫哪里赶得及拦得下?这年轻人官位虽低,然家世摆在那里,若真有个三长两短,他可真不知怎么交代。

眼看那人都快走到狼鼻子跟前了,张三宝上前一步,正出声想拦,却见宋谊终于停下,他转开视线不与那畜生对视,俯下身将盘子放在了它跟前,而后慢慢地起身退了回来。

宋谊回到座位,将拌过生肉的筷子用酒水随意一淋,擡手在黑底牡丹盏中斟满酒,旁若无人地自斟自饮起来。那边的公狼打量了一时,见无异状,也上前将肉并着酒水吃个精光。

宋谊顾自吃了一时,便见那团黑影扑通瘫倒在地,没过多久,一声响亮的呼噜在亭中响起。

张三宝在旁听笑了,道:“还是大人有办法。”

宋谊擡起眼来,那那匹醉倒在地的公狼身上看了一眼,微笑道:“这‘陪客’如此不胜酒力,倒叫下官想起一位故友来。”

从万寿园回去,元宵节后第一天,宋谌下朝之后将他叫到书房里,问及当日细节,宋谌听完,很犯愁似的在房中踱了一圈,问他:“你可知陛下此局用意?”

“略能猜得一二。”宋谊道,“以狼为伴,是威慑,试我胆魄;杯盏之选,以墨兰牡丹为喻,试我志向;酒水之选,秦酒意指陛下,花雕意指相公,因我身出宋氏,世族源远流长,故试我会否依附相公,或试我报家还是报国。”

又道:“万寿园是北朝覆灭、隆嘉之劫的遗迹。如今虽已复国,却还远非高枕无忧之日,朝廷内外,处处皆有掣肘。陛下居安思危,是故设宴于万寿园,乃为寻像当年助他收复故土一般的可用之人。”说到这里,宋谊亦有些扼腕,道:“叔父,创业之臣不能守业,古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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