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锦上添花
第217章锦上添花
这日下午放了衙后宋谊便去禁军校场找沈致,通传过后稍等了片刻沈致就穿着一身便服出来了。
沈致领着宋谊一面向外走,一面说道:“云溥,你交代的事已经安排好。”
宋谊自然道多谢,未免沈致疑虑,便又解释道:“是衙中正在查的一桩案子,一时调派不出合适的人手。有劳大人了。”
沈致摆手道:“我还不知你为人么?”
宋谊便又一笑。
到了相府,宋谌还未回来。宋谊看沈致探病心切,便领着他径直去了一串红暂居的小院。
一串红正被下人扶着靠在床头喂药,听见门口动静,擡眼看到来人,稍怔了怔,擡了擡手又没有力气,便到底没有动作,只对身边的下人轻声道:“多谢,先不喝了。”
转眼沈致已拖了把凳子在他床边坐下了,瞅着他上下打量,眉头紧锁、一脸悲切,一串红看着竟有些好笑,轻轻道:“沈指挥使杀敌千万,怎么没见过人受伤么?”
沈致盯着他缠着白布的十根手指:“究竟怎么回事?”
一串红也低头看看,面上倒没什么起伏,道:“算来是我自找的。如今这样也不赖,至少得了个清净。”又擡眼来看宋谊,带些歉意道,“只是给宋公子添麻烦了。”
宋谊看着一串红的神态,苍白的面上虽是笑着,却无半分活气。
无端想起四方酒楼那一回,二人对坐相饮,这人也是这般笑眯眯地说了句:“我已当断发如断头了。”
极轻巧的一句,当时当是戏谑,此刻回首,竟是真心话——昨夜去救他,玉人楼里的昏然红光仿似一片血泊,他躺在其中,说的那句“你又来救我了”意味十分复杂,宋谊听来那并不是绝处逢生的庆幸,却透着点疲惫和厌倦。
沈致被他这轻飘的态度气着了,道:“早晚死了就真清净了。”
一串红又笑:“我死了还要招沈大人念想,怕也不清净。”
沈致冷哼道:“我才懒得念你。左右你这条命又不是我捡回来的。”又道,“捡回来的命也是命,没的这样轻贱自己。”说着怀里取出一张纸拍到一串红跟前,“你这样,玉人楼也不敢再要你。我已将你身契赎出,此后海阔天空,随你要多少清净。”
一串红怔了一怔,将那张卖身契看了良久,复又调笑道:“沈大人出手好阔绰,这张纸费了大人两三年俸禄罢?”
沈致反讽:“用不了。你这遭倒给我省钱了。”
一串红笑了笑,将那身契往外推了推,竟是不要:“既是沈大人赎买的,合该由你收着。”
沈致想给他赎身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一串红一贯不拿身体和性命当回事,这反应也在预料之中,见他果然不要,真就收了回去,却又道:“你真不要?也好,我收着,那你可就是我的人了——待你这次病好了,跟我到校场上去,看我怎么练你。”
一串红难得瞪起眼,还咳了两声,竟有些活气了,轻声笑道:“真没想到这世上有人为我一串红赎身,竟是存的这份心思。”
沈致来探病探得颇有成效,两个人这般你来我往地吵了几句嘴,一串红脸上竟吵出了几分血色。宋谊在旁看得略有感慨,这世上的缘分真是千奇百怪,这样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竟也能相识相知。
二人说了一时,一串红忽然望到宋谊身上来:“昨日听闻,宋大人在查市易司。”
宋谊点了点头,却也无意透露更多。
“那个画师,也与此有关么?”一串红问。
宋谊怔了怔,昨夜他问一串红是否认得隗春,原只是应急之举,一串红说认得,也未见得是真的,此刻听他口气,倒印证了这一点。
一串红道:“在下虽并不真的认得他,不过市易司官员作恶的罪证,我却有一些。”
沈致道:“你怎么还跟市易司的官员有来往?”
一串红笑了笑道:“徐显文自今年跟着周延庆做事,算来也有半年了。这半年他出手阔绰不少,想必贪了不少银子。他受周延庆驱使,市易司许多事务都参与其中,甚至市易司的账目也是他做的。”
宋谊凝眉:“周延庆如此信任他?连假账都交给他做?”
一串红道:“此人胆小,但行事确实仔细周全。而且两人的爹是在虎贲军时的交情,都与那些世家名流不对盘,故而又多几分信任。只是周延庆劣迹斑斑,找人替罪顶缸的事做了许多,徐显文生性谨慎多疑,已留了后手。”
沈致不由问道:“什么后手?”
“这一年来经手过的账目,他都留了底。账簿就藏在他卧房床底一块松动的地砖下面。”一串红轻飘飘一笑,“他说,那是他的保命符。”
也是市易司的索命符。
宋谊听罢沉吟了片刻。
沈致看着宋谊,替他急得慌——这摆明了是一串红想用这线索来谢谢他,咋还不说话呢。
“徐漕今天因为这事被连贬三级,他们府里正闹腾着呢!”沈致忍不住道,“云溥,如何,这玩意对你有用吗?”
宋谊看沈指挥使一脸跃跃欲试,有些好笑,道:“若徐显文真留了这个把柄在手里,于他是玩火自焚,于我,是锦上添花。”
又朝一串红俯了俯身道:“多谢梅公子。”
沈致听了这句话,站起身来道:“云溥,我看你也别说了。这个忙,我也帮了!”
*
滑州韦城,州衙。
外头寒风呼啸,里头愁云惨淡。
高永昌愁眉紧锁地坐在堂上,底下坐着的几个知县也是一个塞一个蔫头耷脑。最末座,一群霜打茄子中却冒出一根雨浇过的韭菜来,绿油油、笔挺挺,煞是格格不入。
高永昌瞅着那根韭菜,又来气了——再这么下去,滑州就要生吃了这百万两的亏空了,别说等到三年后那张军令状,濮州、迁州、御史台、知谏院的连封上书,想都想得到他在皇帝跟前都快被扎成个筛子,这个年过不过得去,那都成问题!
但政令是他画签布下的,如今出了纰漏,再怎么被批都无话可说。
可他又实在是气!气那个天杀的造假犯,气这个满不在意的小知县——
“钟大人。”高永昌终于忍不住点了那根韭菜的名,“这百万两钱的假票如何处置,你有何高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