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小宋救人
第215章小宋救人
宋谊和小奴仆一起上了车,再带上两个家丁,夜色中只听车轮辘辘、鞭声急响,穿过街巷,往鸡儿巷赶去。
小奴仆心内焦急万分,在车里抽噎着道:“那个周大人,下手好狠毒,他叫人用针扎了哥儿的十个指甲盖儿,叫他这辈子都弹不了琴了……还说要把哥儿赎走,要真赎走了,哥儿还有几日好活啊……”
宋谊问:“梅公子与他有何过节?”
小奴仆摇头道:“小的从没见过他……倒是那个徐公子,是楼里的常客,可他一贯对哥儿极好的,只前两日,前两日哥儿心情不好,与他闹过一回。”
马车跑了不多时,便到了玉人楼下。
一下车,小奴仆便急急忙忙地将人往楼里带。
一整个鸡儿巷,丝竹管弦靡靡绕梁,连街上吹的风也似比别处软一些。只是宋谊一看就不是出入此种场合之人,一进去就引来上上下下许多打探的目光。
小奴仆将他带到二楼,那房门口正有两个家丁模样的人守着,另有一个穿着艳丽的女子像是楼里的鸨母,正在门外听着房里的动静。那鸨母望见宋谊,先看他穿着打扮,在看他神色不善,便知他来意,几步迎上前来,却不是阻拦,宋谊只听她一面高声叫:“哎呀公子,红哥儿今日已有客啦,您实在不能进去哪——”一面却又着急忙慌地将他往门口领,低声地乞求道:“今夜红哥儿的命可就在公子身上了。”
果真人精。
不过有这样的人在外看着,至少一串红的性命可保无虞。宋谊暂放了心。
没等宋谊动手,那鸨母已自觉主动帮他一脚踹开房门了,随着一声“公子您千万不能进去啊”为他喝道,宋谊自觉这登场的阵仗和气势实在做足了。
只是要对付周延庆,最没有用的便是气势。
房内光线昏暗,里间断续传来几声模糊暧昧的痛吟。周延庆坐在桌边,擡眼望见来人,略微怔愣过,唇角不由往一边钩起——他知道会有救兵来,若来的人是旁人,便很没意思,但若来的是这位宋家公子……周延庆站起身来,往门口走了两步,走到了宋谊跟前。他看着门口这个文质彬彬的书生,竟有些兴奋起来。
暌违六年,那日四方酒楼一会,已略有领教,今日来他手里救人,不知又有些什么手段。
宋谊站在门口,还没擡腿,那两个家丁模样的人已经一左一右拦住了去路。
周延庆站在门里边,好整以暇地笑:“没想到清源宋氏世代清净门庭,宋大人也来逛楼子,还逛到我房里来了。”
大约听清了来人是谁,里间的呻吟停了一时,再响起时便带着压抑和痛楚。
宋谊笑了一下,轻飘飘道:“清净门庭?看来周大人不曾研读宋氏族谱,便是近的,宋相公年轻时与天下名妓争奇斗艳,还曾夺得魁首呢。不要紧,明日在下遣人送一本族谱到太师府上,大人略看一看,便知道清源宋氏一向不是什么沽名钓誉的清净门庭。”
宋谊边说边擡眼看了看拦在他身前的人,大约是被他气定神闲的姿态唬到,也大约是听出他的来历并不简单,那家丁被他一看,竟有些畏缩了,宋谊含着冷笑进了门,竟也不敢再拦。
周延庆被他不轻不重地噎了一道,心道老子看你什么狗屁族谱,面上却冷笑,擡手往宋谊跟前一拦,斜眼看他:“啧,清源宋氏是不是沽名钓誉我不知道,不过宋大人这逛楼子逛到别人房里,有些不要脸了吧。”
宋谊往里间一望,徐显文正做贼心虚地放下床帐来,里面隐约可见一个伏卧的人影,浑身发着抖,像是已起不来身。
宋谊客客气气道:“在下有事来找一串红公子,敢问他可在此?”
周延庆被他逗笑了似的,狎昵道:“宋大人,这房里谁不是有事来找一串红?凡事总有先来后到,我看宋大人还是明日请早罢。”
宋谊便看着他,继续明知故问:“哦?周兄此来何事?”
周延庆嗤了一声,冷眼睨着他:“烟花柳巷,你说我来做什么?”
宋谊“噢”了一声:“周大人今夜兴致颇佳,看来是来狎妓的。”
周延庆被他装模作样的弄得没了耐心,冷笑一声:“知道就好,送客。”
宋谊扬眉道:“看来明日除了我宋氏族谱,还要一道捎一册《刑统》到贵府,周大人在朝为官,怎能不通律例?庆宁元年修订的《刑统新编》第二卷第十五条,我朝官员若赴妓乐,乃为赃私之罪,徒二年。虽则如今朝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大人当着我这大理寺的官员,如此肆无忌惮,恐怕赃私之外,还能治个目无法度罢。”
周延庆听笑了,大韶律例上是有这么一条,但京中真正能恪守的恐怕只有御史台那群老顽固,便是告上去,也奈何不了他。他道:“宋大人真不愧今科状元,嘴皮官司谁人打得过你?不过谁说我今日是来作乐,我同你一样,也是来办事的。”
宋谊道:“周大人既然不是来此觅佳人的,那便不怕扰了大人雅兴了。实不相瞒,在下今日是为办案而来,有一些话要问一问红公子,几位不便在场,还请避嫌才是。”
周延庆冷哼道:“什么案子深更半夜查到鸡儿巷来?可有敕令?”
宋谊又笑着往里踱了几步。里间更为狭窄衙役,雕花木床的影子被烛光映到墙上,宋谊嗅到浓腻的香气还有一些不易察觉的血腥味。徐显文从里面迎上来挡住他。虽有周延庆为他壮胆,面对宋谊时眼色仍有些闪躲,虚张声势道:“宋兄,朝廷办事都有章程,大人既为办案,当有法令在手。”
宋谊笑了一声:“实不相瞒,在下今日前来,一半是为了梁州市易司的一桩案子。两位如此阻拦,莫非做贼心虚。”
市易司三字出口,徐显文怔了怔,目光飘开去瞟了周延庆一眼。
周延庆却置若罔闻,面色丝毫不动。这也寻常,他自提举市易务以来,尚书省和御史台的弹劾都吃了不少,早已皮糙肉厚,也渐渐揣摩清楚了皇帝的意思——薛严是头脑发热一叶障目,但皇帝未必不知道市易务的弊端,只是心中另有权衡,两害相较取其轻罢了。只要这护身符不破,旧党便奈何不了市易司。
周延庆道:“新法推行,阻碍重重。加在市易务头上的案子何止一两件,都是欲加之罪,又心虚什么?”
“若是这案子与近日轰动京城的假票案有关呢?”
周延庆目光闪了一下,看过来。
他知道送给首丘学塾的那一车东西留下祸端,但京兆府衙门和刑部都已打点好,届时物色一个替死鬼顶罪便可高枕无忧。大理寺那边,并未听说有何动作……
宋谊道:“看来今日周大人无论如何不肯相让了。也罢。”他忽而擡高声音,问道,“外城东虞巷的画师隗春,红公子可认得?”
如果市易务的案子撼动不了周延庆,隗春两个字的分量想必足够了。
徐显文拦在他跟前,额头冒出一阵冷汗来。
纱帐中的人影轻轻动了动,里头传出一声隐忍的叹息来。
“隗春……”一串红声音轻而沙哑,仿佛一片被人撕碎的绢绡,他沉吟着,“宋大人算问对人了……在下不仅认得,还见过呢。”
徐显文面上露出惊惶,看向周延庆,后者亦是一脸捉摸不定的疑虑。
宋谊趁二人分神,几步走到床前,一把撩起帘子来。一股浓郁的香味夹杂着血腥味铺面而来,一串红披头散发地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嘴唇已然咬出血来,他扯过一旁薄被往身前遮,手指却发着抖,指尖点点血色,十个指甲仿佛中毒般一片紫黑。
宋谊目色发紧,脸色极为难看。
大韶禁酷刑,便是刑部大牢最严苛的刑罚,也不及如此。
一串红望着来人,有点混沌恍惚。帐幔撩起,依稀是有一片皎白的月光洒进来,那月光是冷的,像雪一样。他浑身的疼痛都乍然消退了,像被抽干血液,他也变成一具雪白的尸体,泡在一泓刺骨的冰水里,冷得发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