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人情万贯
第212章人情万贯
吴松泉自报家门道明来意:“本官是京兆府司法参军吴松泉,此来是为调查一桩案子。听闻你与秦州白鬼生隗春乃是好友,你可知他现下人在何处?”
方庚诧异道:“隗春兄?他犯了案子?”
吴松泉严肃道:“本官问什么,你只管答什么。”
那书生便又低头道:“在下与隗春兄确是同乡好友。他今年五月自胶州来京,在京中盘桓半年,十月里离京,说是回秦州去,到了之后再写信给我,只是至今还未收到他的来信。”
“他十月已离京?”吴松泉皱起眉来:“他在京中,居于何处?平日往来何人?”
“隗春兄住在外城东榆巷。”方庚道,“他平素不喜交游,平日往来,除了在下,常出入一些酒肆茶楼。噢,潘楼街如意楼的范掌柜与他也颇相熟,时常介绍一些主顾给他。”
吴松泉问:“主顾?他平日做些什么营生?”
方庚又谨小慎微地答道:“隗春兄称白鬼生,盖因其善绘鬼神之像,他平日生计,一则画些钟馗、秦琼之类的画像售卖,二则替佛寺和大户人家画佛像、描金身,三则偶有营建,亦供雕梁画栋之职。”
“他这些生计所得,可够他花销么?”
方庚道:“隗春兄不曾成家,平日花销除了吃穿用度,便是购置一些纸笔画具,一人花销算来绰绰有余。倒是爱喝些酒,只品类不拘,也花不了多少钱。”
吴松泉又问:“此人为人如何?”
方庚道:“隗春兄画艺了得,论起工笔之精细传神,今人难出其右。因是如此,为人难免有些恃才傲物,性情略有些孤僻。”
吴松泉又问了几句旁的,那书生恭谦地立在下首,不疾不徐一一答来——总归是看来这个白鬼生不可能为了钱财行此险招,且一时找不到这个人,也问不出更多的证据来。
吴松泉问罢,便看向韩岑与宋谊两人,韩岑摇头表示没有再要问的,宋谊问道:“方先生既与白鬼生交好,想必于书画亦颇有造诣。”
方庚道:“这说来惭愧,在下只闲时临帖,于丹青却是一窍不通。”
宋谊笑道:“难怪我看学堂里挂着的都是书法字帖。”
方庚道:“草民拙作,叫大人见笑了。”
问完话后三人便要走,韩岑出了大门之后才发现宋谊没有跟上来,回头去寻,便见他正经过腊梅掩映的小门从屋后绕出来,待走到门口,他又将那老门房叫过来。
韩岑听他问道:“我看学堂中的孩子们衣着贫寒,学塾中几位先生所收束修都不多罢。”
老门房笑道:“是啊,这里的孩子都是些贫苦人家的孩子,让孩子来读点书识点字,不求什么功名,只求通点道理,日后的路也走得宽些。几位先生都宅心仁厚,对束修并不强求。”
宋谊点头,又问:“如此,学堂中的开销如何维持?”
老门房道:“是方先生寻来的善款。好像是京中一位富商老爷,这座宅子,学堂中的桌子、屋后的漏刻鸣钟,学生们的饭食,都是那位老爷捐助的。”见宋谊要问,门房又道,“不过,那位老爷不肯留姓名,所以除了方先生,旁人谁也不知他是谁。”
宋谊略一怔,闻言微笑道:“如此行善不留名的人可不多了。”
老门房笑道:“是啊。这样的好人定会有好报的。”
三人离开学塾后便分头行动,韩岑带着一个衙役去潘楼街问话,吴松泉与宋谊则到东虞巷找到隗春在京中的旧宅。
三人在路口分头前,韩岑问:“两位觉得那方庚所言可信么?”
吴松泉道:“他方才所言多数能在旁处证实,除非他将官差当草包,否则不会撒谎。”又皱起眉来道,“韩兄为何怀疑他?”
韩岑被他问得一哽——为何怀疑他?当然是因为大理寺早就抓到他马脚了!
可谋逆案又是密中之密,轻易不能透露,韩岑只好皱着眉,故作沉吟道:“一个蒙学先生,他的应对,似乎太周全了些。”
韩岑信口一说,吴松泉却听进去了——大理寺案子办得多,自有些常人难及的直觉。
吴松泉与宋谊到了东榆巷,隗春租过的院子还未有人住,几人屋里屋外搜看一遍。吴松泉道:“这隗春走得倒很潇洒,看来包袱里只带了几样笔墨,旁的家当都没拿。”
他说着捡起一旁地上的一个纸团,摊开一看是一张画了一半的观音像,取出假币来两厢对比,确实找到了韦元明所说的“狸猫须”。
“看来这假币确实出自白鬼生之手。他两月前离京,很可能便是去做这勾当了。”吴松泉一想到这人两个月前便已离京,如今正是茫茫不可寻,又很一筹莫展:“不知韩兄那头问得如何?若找不到这个白鬼生,就只能等清源那边的消息了。”
宋谊也道:“在下方才去问了旁边的邻居,隗春平日行径,与那方庚所言没有太大出入。不过,虽一时找不到隗春,但方庚今日说的也不算全无用处。“宋谊看着吴松泉,斟酌着道,“至少,他印证了韩兄先前的猜测——隗春此前就在京中,倘若隗春的确是为谋利,实在不必舍近求远。”
吴松泉道:“可除了谋利,还能为了什么?”
宋谊慢慢道:“那就要看,这桩票钱案子,算下来究竟对谁有利、对谁有害了……”又道,“若论对谁有害,一来无疑是那些商户与钱庄,二来,恐怕就是滑州通商的新政了。七月新政以来,滑州商贸渐有起色,如此巨额假钞汇入对其必是迎头一棒……”
吴松泉闻言,顿时止住脚步,道:“宋大人的意思是,这桩票钱案可能是党争?”吴松泉顿如醍醐灌顶,急急道,“贤弟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若此案真为党争之故,如此竟都说得通了!”
宋谊继续道:“而且,白鬼生此次所制假钞票额之巨,定非他一人所能消受,京中及滑州两地也当有其同谋。”
吴松泉点头,却又为难起来,道:“只是若果真如此,案子倒是明朗许多,但事情却怕难办了。恐怕要先问一问府尹大人的意思。”
宋谊都明白吴松泉的意思,却不想让王绩过早插手,便道:“大人先别多虑,现下还未查到确凿证据,尚不知究竟谁是背后主谋,只管先查着,最后如何处置交由府尹大人决断便可。”
吴松泉道:“你说得也对,还是得先查出个眉目来。”又道,“我今日便同大人请命,先去一趟滑州再说。”
“滑州必是要去。不过那学塾中,有件事甚为可疑。”宋谊道,“我方才往学堂后院转了一圈,在杂物间外发现一张纸片。”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张纸片来。
吴松泉凑上去一看,只见一张残破的纸片,依稀可见写的是:梁州市易司供。
“此外,方庚书房中砚台是一方龙尾砚。”见吴松泉并未领会,宋谊又解释道,“歙砚以龙尾砚为贵,唐宋以降,砚石已绝,如今市上等闲买不到。在下曾在宋相公书房中见过一方,是三年前陛下御赐。不知方庚房中那方龙尾砚从何而来?”
吴松泉想起韩岑先前的话来,沉思道:“贤弟的意思是,这个方庚很可能也涉及其中?”
二人正说着,一个衙役匆匆赶来,秉道:“两位大人,韩大人让两位快去一趟如意楼。”
宋、吴一行人到了如意楼,韩岑正等在柜台边,上前递过一封信来,道:“隗春寄给如意楼掌柜的,昨日刚到,里面是一张百两银票与这封信。”
那信抖开来,寥寥数语,写的是:“行路匆忙,不便赘叙。劳兄转告:酒钱百两,人情万贯,清结于此。”
吴松泉看过那张银票,道:“这银票是真的。”又将那掌柜叫过来问,“这信里写的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