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日日如今日
第205章日日如今日
果然一直待到天色近晚,才等到寺中住持与另一个年轻僧人回来。老住持听闻寺中还有香客,吃了一惊,待见到来人,更吃一惊——怎么这样清贵的公子却到这荒山野寺来礼佛?
老住持将包袱交给身边的大弟子后,领着二人到法物处,取出一个木匣子来,道:“寺中护身符是对面山头净慧庵做好送来的,已经加持,两位挑一个罢。”
宋谊与钟濯便各自取了一枚绛红与墨蓝的符坠。老住持取过后回到大殿中,在佛前跪下各念了三遍楞严咒,起身来递还给二人,道:“佛曰心诚则灵。两位施主苦等一日可见心诚,此符必定灵验。”
二人谢过后,方慢慢下了山去。
日落时分,山谷中炊烟温柔。二人依着原路返回,快到家时隔着段路看到一个女子在晚霞朝他们挥手,再过一阵,那边篱笆院门口走出个少年人影,往他们这处看了看,又默默转回屋里去。
钟濯忽然笑道:“云溥,像不像山也老了?”
宋谊擡起眼来远望,西边的山丘尤带残雪,洇在一片黛蓝的天色中,红霞紫霭,天荒地老。
是,山也老了,像一辈子就这么过了。
吃过晚饭,宋谊又看了朱小五今日功课,钟濯在旁陪着,烛火摇曳,困意顿生,不知何时竟趴在桌上睡着了,被宋谊摇醒时朱小五已然不在了。
“看好了?”钟濯起身来,懵懵懂懂地抓过宋谊的手就往院中走,“那我们回房吧。”
宋谊在他身后亦步亦趋,无奈地笑,倒跟钟濯是主,他才是客般。
到了房里,宋谊点亮桌前烛灯,寻火信子的功夫,钟濯坐在桌前撑着下巴,头又一点一点地打起盹来,待烛灯亮起,才又睁开眼来。
宋谊正那绛红的符坠自怀中取出,指尖轻轻摩挲两下,看向他:“我为钟兄系上。”
钟濯正也将袖中符坠取出,听宋谊此言,便微笑应好,一面站起身来方便他动作。
宋谊便上前来,俯身往他腰间系,又因动作不便,眉心微凝,干脆折膝半跪下。
钟濯看得一怔,下意识想去扶他,不知为何却又没有,只是将手中那枚墨蓝的符坠攥紧了。他微微抿唇,垂眼望着宋谊。
这人单膝跪在跟前,凝着眉在自己腰间动作,认真细致地将一枚寄愿的护身符绑在他身上。像要绑住他的一生。
钟濯心头轻跳。
鬼使神差,他轻声说道:“云溥如此郑重,竟似托付终生一般。”
宋谊动作一顿,擡起眼来看他,似有怔忪。
片刻又笑,不以为意道:“又作痴语。”
钟濯道:“世间痴语,多为真心。”
宋谊不再言语。
钟濯也不再说话。
屋外刮起一阵西风,窗棂开合作响,房中烛火摇曳。
钟濯低头静静看着,宋谊将那枚护身符在自己腰间系好后,站起身来,正欲退开一步,钟濯轻轻抓住了他的手。
宋谊身体微微一僵,擡起眼来。
钟濯笑着朝他摊出手来,道:“我也帮云溥系上。”
宋谊看看那符坠,又看看钟濯,似有些犹豫。
见宋谊不回应,钟濯钩过他腰带,俯过身去,将墨蓝的符坠系到他腰间。片刻,钟濯直起身来,手指抚摸着符坠上细密的针脚,忽而得逞般展颜笑道:“天地为媒,落扣为证。这两枚信物系着我二人性命,怎么不算托付终生?”
一句痴话被他说得煞有介事。
宋谊看了他半晌,方笑,问他:“钟兄,你我相识不过半年,这般稀里糊涂便许我终生么?”
“才半年么?”钟濯如梦初醒似的,“怎么好似已有半辈子……”
宋谊又没了声响,片刻笑叹道:“钟兄这张嘴今日滑得很。”
钟濯不理会他的揶揄,抓着他的手,手心渗出一层热汗来,他有些紧张,望着宋谊认真道:“这些话并非我今日才想。云溥,你我此生,注定没有三媒六聘八擡大轿,亦难再享儿孙绕膝俗世天伦。往后,最好不过日日如此日,夜夜似今夜。除了一生一世一双人,一无可求。”
宋谊看着他,钟濯的面庞在烛光中忽明忽暗,仿佛映着云池桥洞下的粼粼波光,来自遥远的幻梦般的一个夏日。
钟濯问:“若如此,云溥可愿与我一道?”
钟濯神色平静又笃定,仿佛当真许下什么深思熟虑的誓言。
日日如此日,夜夜似今夜。
听来都虚幻得像梦啊。的确是最好不过。
宋谊沉默了许久,钟濯手心里的汗也越出越多。
终于宋谊擡手往自己腰间摸了一下,而后无奈笑道:“钟兄给我系了个死结,还指望我说什么?”
话未说完,被钟濯一把抱住了。
钟濯很是松了口气似的,将他紧紧箍着,低声道:“我以为仓促提起,云溥定有疑虑,不见得会应我。”
又说:“太好了。”
他侧首在宋谊颈间吻了吻:“太好了。”
宋谊被他毛毛躁躁的动作弄得发痒,听他翻来覆去地说“太好了”,有些哭笑不得:“阿琅就没别的话了么?”
钟濯便松开他,盯着宋谊煞有介事地想了一会儿,随后凑近去轻轻吻了他一下,笑着说:“别的话实在想不到,等日后想到了再慢慢告诉你罢。”
说罢又将宋谊圈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