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岁寒四友
第192章岁寒四友
可对面这个嵇赖子显然不想体谅。他平日对着座上几人总有话说,今日却只是喝酒。
洪骥和沈驯二人也觉出他今日举止怪异,奈何这两个肠子都拐不了弯,一径只是问他怎么了。嵇朔听了擡起眼,见钟濯在对面看着他,亦是探问,亦很恳切——原来待人以诚也有些坏处。
便摇头:“无事。”
一旁洪骥还要追问,那边钟濯听出他不愿多说,提起酒壶来替他斟酒,洒然相劝:“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介闻兄也别太伤怀。”
十之八九。常人的十之八九落在他头上已是优待。
但这一切幽微思绪,都不足与外人道。
嵇朔终于对他笑道:“大人说的极是。”换了话头,转头问沈驯:“维长,工坊那边如何了?”
沈驯道:“第一批工坊学员已经学成回到各县各乡。不过纺车还有可以改进之处,冬月不忙缫丝纺线,等我试过,再产不迟。”
嵇朔点头,又道:“若如钟大哥与项公子所说,明年能靠着工坊在州内广收丝麻,州内桑户必定获益良多。且京城近在咫尺,州内商旅又日益见多,届时必定不愁销路。”
钟濯笑道:“正是。我已请大哥将江南织造的经验汇结成册,这段时日正命人往各乡各里传下去。待到来年开春,便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洪骥在旁恍然道:“原来就是那本《江南织造谈》!那日我见到工房几个吏员聚在一起研读,还以为是什么传世古书。不过,县内乡人多半大字不识一个,若按那册子照本宣科,一来说得费劲,二来恐怕他们也记不住啊。”
“这事好办。”嵇朔道,“明日编个顺口溜,教给乡间童子,穿街走巷地唱几个月,就传得差不离了。”
“这主意不错!”洪骥笑道。
一时桌上推杯换盏,气氛热闹。忽而嵇朔将沈驯的手一拉,笑问:“呆子,你手里的是什么?眉烟准你喝酒了?”
沈驯一时搁下酒杯,有些讪讪——县衙来的那个眉姑娘看着柔弱,照顾他生活起居却跟将军似的令行禁止,酒这东西是万不能碰的。原本他杯里是空的,架不住钟濯布酒殷勤,不知何时就有了,众人举杯,他稀里糊涂地也拿了起来。
嵇朔拿起那小酒杯,明知故问:“谁给你倒的?眉烟姑娘不得找那人算账?”
钟濯笑道:“本官倒的,你叫眉烟来跟本官算账。不过一杯酒罢了。”
嵇朔道:“话不能这样说。维长是我们白马县的宝贝,若是大人这一杯酒喝坏了他身子,要同大人算账的可不止是眉烟姑娘。”
嵇赖子明摆着要借题发挥,钟濯顺势笑道:“看来眉烟没同我算账,你倒要先来算账了?”
嵇朔似就等着他这句呢,话落那小酒杯就递到他跟前了:“依我看,既然维长喝不得酒,这杯酒大人替他喝了罢。”嵇朔看着他笑道,“大人说了,不过一杯酒罢了。”
啧,原来是要他喝酒。
嵇赖子劝杯酒也七拐八绕的。
这有何难?
钟濯今夜高兴,闻言也不犹豫,擡手接过:“本官酒量浅薄你们也知道,这一杯下肚恐怕就不省人事了——不过今夜不怕喝酒误事。”说着取出怀中钱袋抛去,嵇朔在对面一把接住,下一刻钟濯扬起脖颈一饮而尽了,动作极是潇洒爽快。
钱袋的碎银硌在手里,嵇朔看着对面年轻人滚动的喉结,愣了一愣。
钟濯酒喝得少,烈酒穿喉,低头狼狈地咳了两声,眼里咳出些水汽来,掩着嘴擡头看嵇朔:“你别忘了结账就成。”
虽是扬着笑,看着却像是被欺负了似的。
钟濯自到京城,便觉得北方的酒不比南方清冽绵软,到了滑州,此地的酒更比京中粗辣,一杯酒下肚,像一把刀子从喉咙捅穿肚皮似的。腹内烧灼,压了几筷子菜下去也没什么用,不过几句话的功夫,脑袋发沉,热腾腾的酒意便蒸上来了。
醉倒前的最后一件事是解扣子敞了罩衫,嘱咐洪骥:“风雪漫天,派人送维长回去。”
其余几人看着他伏倒桌面,面面相觑了一时。
洪骥笑:“倒不惦着自己。”
沈驯说:“以后别要他喝了。”
嵇朔看着他,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