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共犯

第187章共犯

卞则秋维持着躬身行礼的姿势。宋谌两截金线绣着流云纹的袍袖在他眼前，帮他收了收大氅的领子，然后随意地在他右侧肩头轻轻一拍，这才退了开去。

卞则秋僵着身体沉默半晌，方神色不明地说道：“多谢相公。”

他被拥在蓬松柔软的狐皮中，这一下冷倒是不冷了，反而热得几乎发出汗来。卞则秋暗里又骂了数句宋狐狸。

——宋狐狸脱了皮，还把皮披他身上了。

那边宋谌重又坐下了，道：“不错，那三味香是我叫人给御膳房送的。此事乃受一位故人之托，陛下知道。”

卞则秋站在旁边，道：“三味香中有一味成分为零陵香。《唐本草》中录有一方，说安魂木与零陵香合用，可致人昏迷假死。”

他方才交给宋谌的正是《唐本草》中的那个方子。

“下官查了成平殿香炉余烬中，正含有安魂木残余——此事，陛下也知道么？”

“安魂木？”宋谌终于露出一点疑色，将那页纸看了分明。看罢，他擡眼：“你说宫中香炉余烬中，有安魂木？”

“此事，莫非相公不知？”

卞则秋观察着宋谌的神色，想确定宋谌是否在说谎——这当然是很有可能的，卞则秋并不怀疑宋谌将三味香送进宫是居心不良，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此刻不会瞒骗他。毕竟这人骗起人来面不改色心不跳，已是惯犯了。

他打量宋谌，宋谌也打量着他，听了卞则秋的话，本来张口就要说“不知”，但看着那边被雪狐毛裹着的人看着一派恭敬和顺，黑眸却精明又锐利，不知怎么就起了兴味。宋谌将茶盏轻轻一搁，然后笑道：“本相明白了。卞大人深夜来访，原是来审我的。”

闻言，那漆黑的眼眸在烛光里微一颤，那官员果然就拜下去了。

“宋相公明知道下官不是。”宋谌听他微不可察地轻叹道，“下官若怀疑相公，今夜来打草惊蛇，实乃下下之策。”

他又解释道：“下官发现这条线索时，的确以为有人意图谋害陛下，但在查证之中发现，御膳房的三味香并非佐菜之用，而是用来烹茶的。”

“而加了三味香的茶，宫中，只有一人饮用。”卞则秋道，“相公知道是谁么？”

宋谌当然知道是谁。三味香就是陆凤鸣托他找的——但安魂木的事，他的确是今夜才知道。

宋谌一直以来都明白，以陆澹的才华和谋略，不是皇帝仅靠强硬的手腕便能囚得住的。他如今甘居深宫，七分是因为赵岱，剩下三分，恐怕还有他自己的心甘情愿。宋谌和骆珣都劝过几次，也曾试图帮他逃走，除了骆珣落了个戍守西南的下场，其他也都没了下文了。

如今那人，终于下定决心要走了么？

宋谌沉吟良久，终于道：“卞大人洞若观火明察秋毫，怎会不知是谁？”

卞则秋被他两句奉承砸得有点晕，回神来见宋谌站在他跟前，眼中含着微笑：“原以为卞大人是来审问，如今看来，大人竟是来送人情的。”

宋远思的微笑太过晃眼，卞则秋别开目光，掩嘴咳了一声，道：“相公说什么，下官不明白。”

宋谌道：“此事，卞大人还不曾禀报陛下罢？”

“不曾。”

宋谌道：“此事关乎一人性命和命运，此人于我至关重要。远思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请大人守口如瓶，替我隐瞒此事。”

然后卞则秋就看着大韶宰相为了他口中那个“至关重要”的人，躬身朝他拜下行了一礼。

卞则秋看了他片刻，道：“相公此番，是要下官做了从犯，共谋欺君之事。”

宋谌微微一愣，而后看着他问道：“卞大人肯么？”

卞则秋：“肯什么？”

宋谌微笑道：“做本相的共犯。”

宋谌这微笑是胸有成竹的微笑。卞则秋当然知道他为何胸有成竹——他此夜前来，掩人耳目，打草惊蛇，就是要来当共犯的。他知道，宋谌当然也知道。

不愿再同他虚与委蛇地打机锋，卞则秋从合拢的雪狐大氅中伸出手来，虚虚将宋谌扶了一下。

卞则秋说：“鸣凤当舞于九天，岂能囚于笼中？相公放心罢。”

【作者有话说】

四舍五入等于求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