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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咫尺长门

第183章咫尺长门

张三宝素知赵、陆二人性情,叫膳房备的饭食也尽量简而精,看着是几道清淡的菜,却同时照顾到了两人的口味。两人吵嘴归吵嘴,坐到一处吃饭时气也都平了,张三宝在旁看得松了口气,这顿饭总归吃得太平。

吃到一半,陆澹问道:“听说这月十五,陛下要去主持大相国寺修葺落成典礼?”

“是。怎么?”

“我想同去。”

赵岱筷子顿了顿:“你去干什么?”

“见人。”陆澹说道。

赵岱:“见人?见谁?”

陆澹并不看他,淡淡说道:“这大内之外的,随便谁。陆某在宫中已有三年,很想看看陛下的都城,陛下的子民,当初浴血沙场收复回来的疆土,如今是什么样子了。”他擡起眼来,朝赵岱笑了一下,眼神又飘开去,似在回忆又似在幻想。

“当年相国寺的万姓交易多么热闹,但四年前回来时却只见了一片废墟,还有青芷园、梁园、金明池,莫不如是。

“听说今年琼林宴时,远思将青芷园修葺重整后献给了朝廷,崇文院中去过的同僚莫不赞叹园中景致的——鲍之沂和陈霁去了以后不是还写了两篇赋吗?我听着也眼热。如今禅法寺重建完毕,更是国中大事,想来那一日京中应当极为热闹。”

陆澹这番怀想说得温柔,面上的神色让赵岱迷了一瞬,但他很快明白陆凤鸣的这种温柔并非是给他的,一时心中又不爽快起来——但他竟与谁在争风吃醋,与梁州的昔日繁华么?

岂不可笑。

赵岱说:“你不是爱热闹的人。”

陆澹道:“陛下错看我。我虽不爱凑热闹,但向来极爱热闹。热闹,方有无限生机。”

赵岱听他说完却不说话,只是静静望着他。陆澹由他看了半晌,预感到他的沉默就是决定,便习以为常地笑了一下,转开眼去,道:“四年前,收复旧都后,我随着陛下在宣德楼登楼四望。当时宫城内外,断壁残垣、满目疮痍。那日陛下说了一句话,还记得么?”

当时赵岱与他,一君一臣登临高楼,目之所及虽是满目焦土,但陆澹站在他身边,猎猎春风灌满衣袖,对着广阔天地不由满腔热血、满怀豪情,情不自禁,他对赵岱跪伏而下,泣道:“大韶国运未衰,如今英主在上,贤臣在下,吾辈志士仁人定当收复故土、重整江山,复汉唐之治!”

那一日,在显宗降敌被俘后,经过漫长的九年征战,大韶的军队终于再次进驻梁州,大内宫城被鸠占鹊巢了长长九年,终于迎回了它原本的主人——那时赵岱尚未登基,赵屹还在皇位上,陆澹却早已认定未来的国君别无他选。

“赵”字军旗插在城楼上猎猎飘扬,春风满城。

赵岱意味不明地看了他良久,方道:“本王拭目以待。也请先生拭目以待罢。”

陆澹从那一日的高楼上回过神来,复又垂下眼去:“陛下,某虽未能践行当日所言,但这一句‘拭目以待’,凤鸣已等了三年之久了。”

“请陛下成全。”

他面色恳切——他本不必这般恳切地于深宫大内求他这件事。

赵岱看着他,突然唤来张三宝:“将陆先生带回来的那沓书稿拿过来。”

陆澹闻言,眼睫微微一闪。

张三宝碎步取来,赵岱接过,信手翻阅,而后似笑非笑地盯住他:“凤鸣近来修的是何书?从前不曾读过。”

沉默片刻,陆澹起身离座,以官员面圣之礼向他跪下。

“回禀陛下,此乃东汉无名氏所撰的一册《论语集注》。近日韩老大人命下官重新修注。”

殿内温暖,陆澹身上只剩了一件单衣,俯身跪下时,清瘦的背上显露出脊骨和肩胛骨的形状,匀称、流畅、笔直,堂堂正正。毫无意义的君臣之礼。三年来,他就以这样迂回曲折的方式维系着尊严和体面。赵岱看着跪在眼前的人,心中却蹿上无名火来。

殿内响起他冰冷的声音:“这无名氏的笔风,倒很像你。”

陆澹答道:“正因原书文辞太过古旧,韩大人才命下官依着原本重新注写。”

皇帝余光冷冷地落在他身上,手下翻动着书页,翻至一页,动作一顿,冷笑浮上唇角:“‘治世不一道,便国不法古’?”

陆澹浑身一僵,便听赵岱又问:“什么论语集注,要引商鞅列传?”

陆澹僵着脊背,道:“《子罕篇》曰‘毋意,毋必,毋固,毋我’,《孟子》又云‘尽信书,不如无书’,皆与商君之语略同,故援引阐发。”

赵岱冷眼看着他,又翻过一页,随后面色骤寒,只听得哗啦一声,厚厚一沓书稿如雪片般飞到空中,天女散花般飘飘洒洒落在陆澹周围,白纸黑字在他身周如铺开一片雪野。

皇帝的靴子踩在那些纸稿上,向他走过来,陆澹也慢慢直起身擡起了头。满殿萧索,跪在地上的人身姿凛冽,几乎像一柄插在雪地里的剑。

赵岱的身影从头顶罩下来,声音冷沉如铁:“‘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这又是什么?”[1]

“此言语出鸿儒李磐李老先生,陛下当年亲身听过他指点的,难道忘了?”陆澹脊背笔挺,不卑不亢,“我看陛下政务繁忙,疏于治学,是该重开凤山讲学了。”

凤山讲学。

殿内突然便陷入了一种死寂——当年在临安,淮王府办的凤山讲学是一大盛事。

凤凰山、万松岭,满腹经纶的大儒,学富五车的才子,江南江北的名士,在万松学院中轮番登场,每半月一次、风雨无改,前来听学的学生来自大江南北,数以千计地拥斥在明道堂前的场院与廊庑之中——那几乎是儒学成为正统以来,千百年间都未曾有过的盛事。

而这样的盛事,就在赵岱的促成下,在大韶三百年历史中最为风雨飘摇的时期发生了。

但也是同样一个赵岱,此刻将他半年的心血抛洒一地,躬下身来近乎严酷地捏住了他下巴,“陆凤鸣,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以为那天你不去便能逃过么?”

“别做梦了。时局动荡,你渡江而来欲为天下谋太平——”他冷笑,“除了朕,还有别的选择吗?”

说的是玄和五年,十一年前的事了。陆澹被他一提,恍恍惚惚想起来,远得几乎像上辈子的事。那年他渡江后,被江南深秋沥沥不断的冷雨困了一个月,辗转到临安,去万松书院拜见恩师林惜阴的那一日,恰逢上十一月底的凤山讲学,也是那一日,在两年前太学的一面之缘后,他再一次见到那个亦正亦邪让人摸不透的淮王。

淮王广交友,陆澹成了淮王府的座上宾。

玄和末年,显宗皇帝被俘虏在羌无军中,安王赵峻在中原流亡,如今的太皇帝赵屹倒是安全渡江过来了,作为最后一根稻草,被南朝朝廷众星拱月地围住,却因胆小懦弱,不敢继承国家大统——几个文臣没有办法,总不能拿刀逼着皇帝登基,求来求去,求到赵岱跟前了。

国家有难,赵氏子嗣传到如今,眼下竟只剩他这一支还算能用,朝廷股肱们恳请他力挽狂澜。

那一日,陆澹恰被他邀到淮王府中。赵岱闲散地看着跪在跟前的几个大臣,并不着急让他们起来,而是含着笑看向了旁边被他强留下来看热闹的陆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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