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小钟有点难
第174章小钟有点难
钟濯知道沈驯虽然不会说话,却不是没有分寸的人,此时心中虽然惊讶,也还是下意识想帮他说话,但话还没出口,却见温煦脸色难看归难看,口中却没说什么,当真跟着他往后院里走去了。
钟濯心里暗自奇怪,见那两人一前一后往后边走,一时拉住何路通的衣袖,悄声问道:“何大人?”
何路通还兀自为那锭到手的银子心痛,一面跟着往里走,一面对钟濯道:“这呆子拿出来的东西最好是比流火弹更惊世骇俗,否则钟大人你可护不住他。”
钟濯听了,一颗心更是七上八下。
钟濯早些时候收到何路通的通风报信时便惊出了一身冷汗,不仅仅是因为温煦因一张流火弹的图纸要治沈驯通敌卖国的罪,更因为这通敌卖国的罪名若是坐实,引起朝廷的不安,恐怕会改变整个滑州的命运——自滑州施行减免商税、票钱通商的政策以来,州县之中商旅往来的数量大大增加,且正如他与嵇朔先前所料,因滑州地处黄河中段,东有濮州据黄汴之要,拦去了东南与山东的商旅,因此吸引来滑州的商旅中以西南和西北的为最多。
西北毗邻羌无,边事刚平。虽不久前大韶趁着羌无内乱,新王继位地位不稳的时机,签订了和谈盟约,但羌无族内部族甚多,其中许多部族对这个新登基的首领并不真正臣服,对韶羌两国的盟约也不真的看在眼里——因此宋谊去凤翔调查永兴军,发现永兴军与羌无河阳部有秘密往来,意图趁大韶复国根基未稳,再次起事,真要说起来其实算是情理之中。
钟濯这时又记起了当时宋谊的提醒。宋谊来的那日,辛集元驹在白马县夜市上买到了羌无族特产的还玉膏,宋谊当时听了便有所警觉,立刻叫辛集元驹去夜市上看看西北来的商人有多少,其中可混有羌无人。至辛集元驹查探后来报,得知夜市上卖西北货物的商铺虽占了两成,但店主摊主却多是中原口音的汉人,并无羌无人混迹其中,宋谊才稍松了一口气。
只又提醒钟濯道:“如今王思淼勾结异族,高永昌又是大定军前统领——虽然两年不曾监军,但同生共死多年,仍旧是一呼百应的。”
钟濯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复国之后,高永昌虽然被迫交出了兵权,但在军中仍然有举足轻重的号召力,若他当真和王思淼一样有二心,两军一齐揭竿,对京城梁州成两面夹击之势,又有赵骏做内应,大韶社稷倾覆,真正易如反掌。
宋谊又道:“如今在扶商治策之下,滑州有此发展固然是好事,只是当此敏感局势,通商西北,钟兄须得尤其当心。一来入城的人员盘查需严格仔细,防范细作;二来,高大人那里也需多留个心眼……”
钟濯此前从未想到过一这层,那一晚听了宋谊所言,顿觉滑州这番真是踩在刀尖上跳舞,一时惊出一身冷汗来。
只宋谊见他讶然无语,又笑起来,将他的手握住了道:“我只是提醒你留心,倒也不必过分忧虑。一则高大人忠勇,若他有异心,安王不会舍近求远,与王思淼相图谋;二则,左右此案有我,不会给安王和王思淼可乘之机——此番查定,陛下必会有所动作,钟兄心中有所准备,随机应变便可。”
此后钟濯便多留了个心眼,又以此事去试探过高永昌,确认高永昌确然是个直筒筒的直肠子,所以采用他治理滑州的提议只是为了做出一番政绩让皇帝无话可说,钟濯这才放下心来。此外提醒高永昌与西北通商的风险,并建议采取相应的防范措施自然也都不在话下。
此时温煦借着一张图纸提起“通敌卖国”四个字,钟濯想到这前后许多事,便十分忐忑不安——在钟濯看来,成大事要担大风险,这是理所当然之事,因此虽然知道了通商西北的风险,但钟濯也没有打算因噎废食关闭西北的商路。但沈驯此事,不论其真相究竟为何,若是上报到朝廷,京中由此察觉到通商的风险,而严禁西北通商,这对滑州来说不啻于斩断一条臂膀,事情就难了。
钟濯这心里的通盘考虑何路通自然是不晓得的,他见钟濯面色灰白,以为他也是被沈呆子这番举动吓到,只好又同情地拍了拍他肩,小声道:“钟大人已仁至义尽了,是他自己造孽……”
钟濯只好露了个苦笑:什么通敌卖国肯定是子虚乌有,但沈呆子那根舌头造孽却是真的造孽。
自从沈氏工坊开张后,沈驯每日既要顾工坊中二十余个木工学徒的教授事宜,又要帮钟濯盯着县内河渠的开凿修筑,芦乡的这个木匠铺子他极少来,平日里全靠学徒邱十方打点。沈驯如今并无多少时间做木匠活,现今店里卖的都是邱十方做的一些普通器具。与钟濯初来时相比,这木匠铺子倒更有开门做生意的样子了。
待绕出后门,只见沈驯从前做工的院子里灯火通明,小小的院子中一左一右各摆着两个庞大的木头架构的模型,模型的最上头各是两个储水的大木桶,杵在院子里像两个头重脚轻的巨型怪物。这两个模型的使命已经完成,木桶里的水当然也已经流干了,但模型却仍然还直愣愣地杵在原处。沈驯身后那仨人见了,神情各有不同,却多少都有些尴尬。
这是当初就引黄口河道宽窄一事,沈驯为了说服温煦而特意建造的两个模型,模型主体架构简单:高处是灌注黄河泥沙水的木桶,往下则是一个略呈下降走势的木制的螺旋水道,两个模型除了水道宽窄不同以外其余都一样,便是为了验证是宽道易淤堵还是窄道易淤堵。当时沈驯口说无凭说服不了温煦将河道修窄,这才想出了这个法子。
沈驯瞅见这俩模型,便又回身对温煦道:“温大人,你走后,我又连续补了七日的黄河泥水来试验,现在再看,引流口窄一些河道的泥沙沉积明显少,效果比温大人当日来看更为明显。”
温煦瞥了眼那两个模型上干结的泥沙,瞧着他,冷言讽道:“本官已知道了,不必你再多言。”
钟濯则无奈地回身悄声嘱咐邱十方:“你等下就将这两样东西收起来。”边又在心里暗叹,这位温侍郎自然是聪明的,也愿意听从下级官员的建言,只是在容人上终归缺一点度量……
沈呆子无所察觉,说过这话便又领着几人往后院东首的一间杂物间走去,沈驯正开了门,钟濯抢前一步说道:“此处脏污杂乱,两位大人不如在外稍候,待下官与沈驯一道取出来看。”
实则钟濯实在不晓得沈驯会拿出件什么东西来,也得问清楚那张流火弹图纸的前因后果,心里有准备才好帮沈驯周旋。
沈驯看了他一眼,正要说话,却见钟濯皮笑肉不笑地瞪他一眼,方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又回头对温煦道:“温大人在外头等一下吧。”
待钟濯跟着沈驯进了门,拐进一处暗角,边立刻拉住他低声质问:“那张图纸究竟怎么回事!你怎会有此物?”
沈驯看了他一会儿,似是有犹豫,最终大抵觉得钟濯毕竟与旁人不同,便也低声道:“图纸是我两年前照着实物画的。通敌卖国,我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温煦:你才没有容人的雅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