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草蛇灰线 - 榜下捉婿 - 鲤鲤鲤 - 纯爱同人小说 - 30读书
当前位置: 30读书 > 纯爱同人 > 榜下捉婿 >

第150章草蛇灰线

第150章草蛇灰线

数百步的宫道很快走到尽头。

二人行到银台门下,双双停下了脚步。陆澹身后不远处的宫墙下,一个宫人垂眉低首,提着一盏素雅的宫灯静静候着。陆澹目光瞥过那宫人,唇角不以为意地一撇,而后含笑转过身,朝宋谌恭敬地一拱手:“宋相公,改日得闲了再详叙罢。”

宋谌蹙着眉望着那宫人,闻言也收回目光,伸手将陆澹一扶,叹息着笑道:“宫中本多耳目,凭你我交情,凤鸣何用再多此一举。”

宋谌说着,又从袖中摸出一个青色小瓷瓶与一封信来:“今日来见你,其实还有一事。”

陆澹看着他将两样物件递过来,不解其意。

“听闻你骨痛旧疾未好,骆珣叫人捎来的,这封信亦是他委托我转交——”宋谌见陆澹闻言神色微变,心中亦有不忍,低声道,“凤鸣,你在宫中,也要多保重。”

陆澹眼睫半垂,怔怔然将他手中的两样物什看了许久,略有些僵硬的伸手从宋谌手中接过,喉结轻轻一滚,才又笑着低声道:“他如今天高皇帝远,我们几人里,数他最恣意快活。”

宋谌苦笑,骆珣如今顶着一个定远将军的名号,被派到西南戍边,此番明升暗贬,倒的确是天高皇帝远了,然恣意快活,却不过是陆凤鸣的一句解嘲罢了。

飞鸟尽,良弓藏。古来如此。

然二人心中纵是再多喟叹,亦无法诉诸于口。

待陆澹将那两样东西纳入袖中,二人便在银台门下拱手道别。宋谌站在原地看着这个满腹才学的青年人被一盏惨黄的宫灯引着缓缓离去。宫道曲折深长、讳莫如深,幽静的大内宫城仿佛一个费尽心机的陷阱,一座冠冕堂皇的囚笼。

宋谌看着那背影,想到十几年前太学内舍中那个与他同样狂悖的书生——北朝末年,在显宗皇帝的旨意之下,一座前所未有的宏大园林在梁州内城南面选址修建。那园林拟名“万寿园”,皇帝与当年建阿房宫的秦始皇一般兴致高昂,亲自为此绘图作赋,并特地委任了数名宦官为督造监运使。从玄和三年开始,这几名督造监运在大韶各地搜刮奇花异石,并通过南北河运源源不断地输送入京。各地百姓为此所扰,苦不堪言。

玄和三年的九月,一篇题为“万寿何寿”的文章一夜之间在京中流传,文章痛斥朝廷修建万寿园劳民伤财,将皇帝比作秦始皇,将朝廷比作暴秦,并在最后下了“国将不国,万寿何寿”的结语。一字一句,都是大逆不道。而这样一篇戳着朝廷脊梁骨叫骂的文章,作者却根本不屑于隐去姓名,“陆澹”两个大字明晃晃落在最后,几乎像另一种挑衅。

那文章一气呵成酣畅淋漓,宋谌看过后,激赏之余,立刻写了另一篇和文。二人你来往我,虽未谋面,却在京中凭着这一篇篇文章隔空神交了许久。受二人启发,最初两篇文章问世后,一时间指责朝廷罔顾民意的文章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一时民情鼎沸。

这年到了十二月,随着民怨沸腾,徽州盐商叛乱的消息传到京中的同时,皇城司一队兵卒闯入太学,将三个无权无势的太学生捉拿入狱。随着这三人的入狱,梁州城内沸腾的议论也就此到达顶峰。彼时清源宋氏虽有名望,在朝中却毕竟无权无势,宋谌在京中只如寻常布衣文人般为此奔走求告。那些朝廷命官卖他身后宋氏几分颜面,都接见了他,然宫中龙颜大怒,朝中说得上话的官员却没有一个敢碰这个烫手山芋。

磨破嘴皮子,最终抱着仅剩的一线希望,求到了淮王赵岱跟前。

那时日,赵岱应皇帝之召,带了一堆江浙的奇花怪石来京进贡,显宗皇帝见过他所呈之物,龙颜大悦,正是颇将这个南面来的堂侄放在眼里的时候。

赵岱那时也尚且年轻,听了只问道:“你说写《言事书》的那个太学生,也在其中?”

待宋谌点过头,便见赵岱散淡地一挑眉,不置可否地评价了一句:“此生颇不安分。”

但宋谌没想到竟就是这个从前从未听过什么贤德名声的闲散王爷,轻易便应下了他的请求,不知是在皇帝跟前巧舌如簧了,还是又送了什么南地的奇珍异宝,最终救出了关在刑部天牢中的三个书生。

陆澹释放之日,京城半数的布衣文人都去刑部大牢门口接行。

那日宋谌立在道边,头一回见到了陆凤鸣。

他以为那一篇篇文章狂悖乖张、极尽讥讽,其人也必定头角峥嵘、恣意不羁,然而他见到的陆凤鸣却是出乎他意料的温和内敛,连眼中的光都是内蕴的,不肯轻易放出。唯有一点——他身旁两个书生见众人来迎,多有受宠若惊自矜自骄之意,只有他宠辱不惊,谢过众人后,便目不斜视地走出人群。

明月溶溶。

宋谌如今看着陆澹在宫道上远去的背影,想到的便是玄和三年的那个冬日,撇下身后浮华越众而出的那个年轻书生。

世事难料……

不知当年那个年轻人可曾料到如今,他这把不屈的骨头会被当初救他的人捏在手里折辱。

真如大梦一场。只不知陆凤鸣的梦,何时才会醒。

东华门外,相府的马车已按照提前吩咐好的等着了。相府的马车夫恭敬地扶了他上车后,问道:“老爷,公子今日也入宫面圣了,要不要去前边宣德楼前等等他?”

宋谌动作一顿:“他回来了?”

待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宋谌却又蹙起眉:他这侄儿的能耐他自是知道,只是什么时候大理寺办案,连区区推官也有面圣资格了?

宋谊落后卞、沈二人半步,跟在卞则秋身边,三人由一个提灯笼的小太监引着从宣德楼西首的偏门出了宫来。

宋谊神色镇定淡然,只唇色苍白,额头还出了一层细汗——不知情的人见了此状,必定以为这年轻人初次见皇帝,面上虽强作镇定,心中却难免紧张,因此才出了这些汗。然知情者如卞则秋和沈致,却在出了宣德楼后,第一时间回过身来,双双看着他——

沈致按下自己亲手查看的冲动,拧着眉问:“可有大碍?”

卞则秋则冷眼觑着他:“骨头硬也不是硬在这种地方,今日没有殿前失仪已是万幸——就你这般,还去凤翔?”

宋谊早已是习惯了卞则秋的冷嘲热讽,知他面冷心热,语气虽则刻薄,本意却还是担忧他,便勉强笑道:“大人便当下官急功近利罢。”

卞则秋便又冷声冷气道:“你固然聪明,然凤翔不比濮州,王思淼手握兵权雄踞一方,纵是沈大人去还要多作思量,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怎敢一口应下此事?”

宋谊微一抿唇,压下手臂上传来的阵阵剧痛,擡眸定定地望向卞则秋,问道:“经此一事,卞大人还信不过我么?”

卞则秋被他噎得一哽。

宋谊此时神色一如一个多月前他初次到卞则秋的值房中自荐请命时,眸光坚定灼然,不卑不亢、不折不挠。

然此一时彼一时。

卞则秋气极反笑:“本官信不过你?本官是怕你折在凤翔。”他说着一步上前,粗鲁地抓过宋谊的右手手腕,往侧边一拉,宋谊霎时蹙紧眉头的同时,便见其右侧上臂靠近肩头的公服上已渗出淡淡的一点血色,卞则秋盯着他反问道,“还有胆放言即日启程?你这是急功近利?我看你是不要命!”

又冷笑道:“你方才拼着这未经处理的新伤,也要我带你一起面圣,是早就做了这打算——宋小公子,宋相公便是这么教你的?富贵险中求?”

卞则秋话音刚落,旁里跟着便响起一道不冷不热的声音:“本相怎么教他的?”

字体大小
主题切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