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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同是宦游人(下)

第137章同是宦游人(下)

梁州,安王府。

安王府后院水池设有一座雨亭。炎炎夏日,亭上蓄凉水,凉水从四面顺檐而下,如潺潺雨幕落入四面荷池,当夏处之,凛若高秋。[1]

王府中的仆役捧着蒲扇与果盘不近不远地立在池边石榴树荫之下,雨亭四面潺潺的水声也掩去了亭中人说话的声音,只见亭中两个约三四十上下的男子对坐手谈,嘴唇开合,间发一语,透过水帘却也什么也听不清了。

赵峻指尖夹着一枚黑子,望着眼前的棋盘,沉吟许久仍不落子。对面的男人看着他,冷峭的嘴角含着一抹不以为然——羌无国国君在占领中原之后,曾评价一生醉心于书画,又耗尽国力收集奇珍异宝筑造园林的显宗皇帝“诸事皆能,独不能为君”,现在看来他的儿子也个个逃不出这个桎梏。

方庚压低了声音,冷冷道:“王爷身为宗室正统,韬光养晦这么些年,难道要为了一颗棋子乱了全盘计划么?”

赵峻仍然半垂着眼,望着眼前的方寸之地,苍白的手指沉吟着落下一子。棋子落在榧木棋盘上,清脆的落子声却被四围的水声吞没,赵峻的目光从棋盘上收回,静静擡起眼来,那眼中的凛冽叫方庚一愣。大韶的这个十三王爷同他那个背负亡国骂名的父亲一样,眉目间是一股淡雅的书卷气,雍容清和,所擅之事亦不过书画琴棋,方庚身为他的谋士,常常要忘了他究竟是在韬光养晦,还是本性无欲无求。

然而每到需要决断之时,赵峻便总会露出这样的眼神。这眼神令方庚想起隆嘉元年的冬天,迎着凛冽朔风立在秦州城墙上的年轻皇子,令他想起自己追随于他的初衷——天下初定,大业已成,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创业之才对帝王来说已非首选之资,知人用人的明智,心怀百姓的仁爱,才是守业之主所必备的品德。

赵峻看着他道:“用人不疑,本王相信昌和。方先生只需派人尽力营救即可。”

方庚又道:“王爷,翟昌和自然是要尽力营救。然而卞则秋此行还有马军司指挥使随行,此人在隆嘉年间军功累累,勇武非常,有他护卫,恐怕并不好下手。以防万一……”

赵峻打断:“先生若要我杀了他,不如直接追随赵岱来得爽快。”

方庚顿时哑口无言。

赵峻又道:“便是救不出来,本王亦相信翟昌和不会负我。”

方庚怔然半晌,终是暗自一叹,他追随赵峻固然是冲着他身上有别于赵岱的仁德,却同时也要忍受他这位主公的许多妇人之仁。也罢,此类阴险之事,既然赵峻不愿做,便由他来代劳——这不也是谋臣的功用之一么?

久不闻回应,赵峻又擡起眼来,问询地看向他。

方庚俯首:“在下明白了。”

*

汴河在新广县南分出一条支流,流经濮州和云州,一路流入梁州州城,谓之金水河。在汴河和黄河上南来北往的船只商旅,在濮州中转之后,入京的船只大部分经由此河往梁州去,路上只需两日功夫,便可到达京城。

卞则秋一行来的时候除了卞则秋带了一个随身的仆役以外,并无其余随行的侍卫或随从。三人押着翟昌和回京时,雇了一只客船,船上各处却站满了巡守的兵卒,其中关押翟昌和的舱房内外更是守卫森严。

船行一日,到夜间已入了云州,云州的漕卒验过文牒后便暂时在码头停靠歇脚。云州的知州听闻卞则秋和沈致过境,特地到码头来参见,欲设宴款待,卞则秋兴致缺缺地直接推了,且因连续审问了两天也没能从翟昌和口中问到一言半语,卞则秋的心情不怎好,推辞的时候便顺嘴说了句“尔等州县官员政务繁忙,怎么竟似时时有闲宴饮作乐?”

一句话说得那老州官冷汗直冒,再望向沈致时,神态看起来几乎有些可怜了。

沈致有些不忍地别开视线,心想这知州今夜要是得不到半句宽慰,这一个月晚上恐怕都不能安心睡觉了,只是要万无一失地押送翟昌和回京,重担全在他身上了,沈致也是不可能离开半步的。

沈致看了卞则秋一眼,正要推辞,卞则秋却突然缓了脸色,转而说道:“不过沈大人这些时日却辛苦了,今夜便随着王大人一道去好好休整一番罢。”

沈致皱起眉,又是满头问号,他将卞则秋往边上一拉——这一个月间二人共同行动的时候不少,沈致发现卞则秋官位虽比他要高,平日嘴巴又刻薄,实际却很少同他拿架子,私下里又很真性情,与他从前认识的那些书生文官倒十分不同,这趟公差下来,二人关系增进不少,此时下意识间的动作竟也没顾上二人身份。

“卞大人,我走了,翟昌和怎么办?”沈致低声问道。

卞则秋却是将眉毛一挑,面有得色:“沈大人,本官总是要比别人多算一步的。你尽管去,若出了事,责任自有我担着。”

沈致瞧他这副样子,这一个多月的默契让他明白这个闻名天下的大理寺少卿恐怕又在谋划什么,而让他去赴宴大概也是这计策中的一环。搭档间的信任让他即便无法看透卞则秋的想法,亦会全力配合。

将船上的岗哨和护卫再次一一排布确认好后,沈致登上岸骑上马,又回头看了卞则秋一眼,才跟着云州知州去赴宴。

金水河就从云州州城下流过,码头离州城约六七里地。云州护城河与金水河沟通,在战后的废墟之上,一片搭建未久的临时棚屋自护城河一直延续到金水河畔,其中民宅、酒肆、各色商铺乃至简陋的妓馆应有尽有,人流往来,入夜未歇。云州码头虽比不上胡京码头那般规模,然亦停泊着大小十几艘船只,入了夜,水面渔火点点,亦有客商招了歌妓上船,清幽婉转的歌声穿过夜色与层层水波,荡入人心里。

同时,这热闹喧哗的夜色亦是作奸犯科、杀人越货的最佳屏障。

过了云州便是京城。若有人想救,或是想杀了翟昌和,在明日回到梁州之前,只有此时此地是最好的动手时机。一旦入了京,又是皇城司又是京兆府,再要动手,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卞则秋此夜看起来不似平日赖洋洋的,留下宋谊陪他下盲棋时,神情竟显得有些兴奋,直如设好了陷阱,兴冲冲地等着猎物入套的孩童。卞则秋这样子可是难得一见,他甚至忍不住问宋谊:“你猜,他们是来救他,还是来杀他?”

宋谊闻言便想到那个听了满耳朵贤明仁德的名声,却未曾谋过几次面的十三王爷,随后又想到只认下勾结官员贪污漕粮罪名,其余一概咬死不松口的翟昌和。收回思绪,他笑了笑道:“他们想怎么做并不重要。不过,下官希望他们手段尽可狠辣一些,如此便省去做戏的力气了。”

卞则秋闻言也露出微笑——不论宋家老三如何讨人厌,但他这个聪明剔透的侄儿,卞则秋确是越来越中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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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唐语林》卷五:御史大夫王某家“宅第有一雨亭,檐上飞流四注,当夏处之,凛若高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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