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蜉蝣之吻
第111章蜉蝣之吻
钟濯手下虽然毫不留情地揪着他衣领,心中还含着懊悔的怒意,然而将唇覆上去时,却是万分珍惜、万分温柔的心情。
此刻吻着的人是他朝思暮想、求而不得的皎皎月光,是山间缥缈无状、转瞬即逝的清冷云烟,是二月冰皮初解、微波粼粼的澄澈春水,是天地间所有他抓不到、握不住的心向往之。
这个人对他说:“我想要你。”
钟濯的心像惊蛰时节地底的虫初闻雷声一般,在他胸腔里蠢蠢欲动。像破土而出闯入料峭早春的蛰虫,他大着胆子、又小心翼翼,在他唇上、在他口中探求,微垂的眼皮下目光闪烁不定,连呼吸也忘记。
宋谊初起有些惊愕,只他舌尖轻叩齿门时,下意识便松开牙关,纵容地由着他冲动又紧张地追到自己口中,贪婪又轻柔地追着自己讨要、索取。而他只将目光落在眼前人近在咫尺的眉目上,寸寸游移,一丝一毫也不愿放过——许多年过去,每每回想起来,都是这样一副容貌,眉朗如山、目透似潭,清清白白,像一棵磊落的松柏,连此刻眼中的情.欲,也坦坦荡荡。
宋谊也情动,垂下眼睫,手扶上他腰背,将他圈到怀中,舌尖微动,附上去轻轻柔柔地回应了一下,正欲回吻,抓在他腕上的手却忽然一松,攥着他衣领的手也滑下去,钟濯蹙着眉撤开去些许,像是力竭一般微微垂下头,急促地喘息起来——钟濯分明是抱着誓要将他吻晕的凶狠目的,谁知技巧不得当,加之病中气虚,竟是他先吻晕了头。
啊,这般绝佳的时机。
钟濯抵着他额头喘息时,心中懊悔不叠,自觉此番实在是吃了血亏了——想他少年时游戏花丛,这般场面见得还少么,张三李四,全是游刃有余的,怎料遇了此人,这些经验却都不顶用了。
笨拙到,连亲吻的时候,怎么呼吸也不会了。
方才宋谊被他揪着衣领,被他逼得步步后退,一直到抵上里间的书案边才罢休,此刻见他情急之下,竟吻得气尽,一时又是担忧又是好笑。
二人此番袒露心迹,原是来日方长的事,有人却想一口气吃成胖子。
“你病未大好,”宋谊听着他的喘息声似羽毛般一下一下搔过他心头,唇角微抿,轻声道,“不要勉强。”
“我不勉强。”钟濯气息吐在他颊侧,声音低哑。
气尽也不肯放过,削长的指节滑下衣领,又摇摇欲坠地搭在他腰带上,手指往里勾住了,轻轻一拉。
“你来。”
宋谊:“……”
钟濯唇角微微一扬,低声道:“云溥不是说,想要我么?”
宋谊揽着他,被他一挑又一逗,眸色微深,一时气息都有些乱了——然而眼前人面色如纸,摇摇欲坠,怎么经得起摧折?
便将他推开一点,安抚道:“待你病好,来日方长。”
钟濯不以为然地微微摇头:二人天各一方,哪来那么多机会让他们来日方长?
钟濯从前对着宋谊,不管心里想入了何种非非,面上总要装成个克己守礼的翩翩君子,生怕哪点出了格,令他心生厌弃。也许正因忍耐了这么久,他才想将那些时日里想做而不能的事一齐全做了,此刻几乎是带着报复的意味,不折不挠里带着点委屈,委屈里还掺着点苦涩。
这些复杂的情绪落在面上,化作淡淡一笑,钟濯看着他道:“云溥今日说想要我,明日说不定又对我彬彬有礼地说什么同年之谊。同年之谊……”钟濯在口中咂摸着这苦涩的几个字,“我实在是怕了。”
宋谊一愣。
钟濯擡起手顺着他柔和的下颌线轻轻抚了抚,又道:“实不相瞒,你我像这般亲密无间,我觉得跟做梦似的。又觉得,是梦也不错。”宋谊生得白,此刻唇瓣被他吻得红润,仿佛春雪桃花诱人采撷,钟濯心跳得厉害,又凑过去蜻蜓点水地碰了碰,而后贴着他的脸低声道,“今朝有酒今朝醉。黄粱一梦,也值了。”
然而轻促的尾音未及吐出,便被突如其来的温热唇.舌堵了回去。
钟濯被宋谊搂着腰转了个身,后腰抵在书案上,被来势汹汹的吻摧得蹙起眉、折下腰,向后仰倒下去。
天翻地覆、天罗地网。
“不是黄粱一梦。”
宋谊似乎被这词戳到痛处,辗转间惩罚似的将他嘴唇重重一咬,钟濯皱眉吃痛,听他低语着又重复,“不是梦。”
但分明他却更像今朝有酒今朝醉今朝醉的那一个,仿佛眼前的人此刻不抓住,风一吹便要飘到天涯海角。
钟濯攀着他肩膀,被他深长而强势的吻弄得更加晕乎乎的,一面气恼地想这还不如他自己来呢,一面却又再次回忆起县衙那一夜——此刻的吻与那一夜如出一辙,霸道地占据、沉沉地裹挟。那梦里他似乎隐隐领悟到宋谊忽冷忽热的原因,感同身受令他心中似被细针扎过一遍,疼归疼,双手却只想更紧地拥住眼前之人,只想坚定地告诉他:别怕。
不多时,钟濯的手撑不住,软软地顺着他手臂滑下来,宋谊才慢慢地放开他,手支在桌案上撑起身体,静静地看着身下的人。那人被他吻得安分了,此时闭着眼静静呼吸,不再说那些撩拨他心绪、刺痛他心房的字句。片刻,手指插入发丝将他的头擡起来一些,俯身低头,又落下一个轻柔绵长的吻。
而后唇瓣轻移,舐去他眼角渗出来的泪水。
太好了。
你为我落泪。
【作者有话说】
鹤寿千岁,以极其游。蜉蝣朝生暮死,而尽其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