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第312章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他打算去找陈添祺做什么?”
这个问题叶明安也问了,钟濯当时笑着回答道:“如此关键的人物,不去亲眼一见岂不可惜?此人能想出这么一个前无古人的法子来骗钱,还手眼通天地打通中央和地方的关系,能力与手腕可见一斑,明安难道不想见一见吗?”
如假包换,叶明安眼前是一张兴致勃勃的脸。
叶明安听得唇角一抽,牙都痒了——这位钟大人虑事周详胸有谋略,但做事实在欠些章法,又常常说些欠揍的话,难怪宋谊会嫌弃他添乱。
此时宋谊相问,叶明安便擅自替他润色道:“钟大人说陈添祺是此案案眼,所有的线索都汇集在他身上,故而不能不见。”
见宋谊面有忧色,便又补充道:“大人放心。下官已提醒钟大人谋定而后动。待计划周详,下官会与钟大人一道行动。”
宋谊听了却似乎并未放心,又问道:“他想从陈添祺身上找什么线索?”
“……”叶明安继续帮钟濯圆,“自然是聚宝阁钱款的去处。陈添祺掌管着永济钱庄和聚宝阁在南方的所有产业,所有的钱财都从他手上经过,聚宝阁钱款去了何处,自然只有他最清楚。至于具体什么线索,此刻并不好说,但钟大人观察敏锐,也许见到了便知道了。”
宋谊闻言揉了揉额角,有些无奈似的问道:“这是他说的?明安你又被他说服了么?”
叶明安听出他话中否定之意,这理由虽然是他自己给钟濯找的,但叶明安自觉十分合理没有什么问题,一时顾不上解释宋谊的误会,问道:“有何处不对吗?”
宋谊道:“若说错处倒也没有。陈添祺可以见,但也仅限于见一见,若你们打算从他身上获得什么线索,恐怕是枉然。”
“为何?”叶明安不死心,“虽然已经打草惊蛇,他定多有警觉。但雁过亦留痕,要转移这么多钱财必定会留下痕迹,总是可以一试。”
宋谊见他如此为钟濯辩护,不免诧异,一时笑道:“明安与钟兄相识不过一日,却似已全然被他收服了。”
叶明安顾不上解释宋谊的误会,只是固执地问:“为何大人断言去找陈添祺是枉然?还请大人指点。”
宋谊看了看他,终于掸去身上的露水,坐下喝了一口茶,说道:“既然今日你们已经探明陈添祺与秦十四关系匪浅,依你看来,这二人是什么关系?”
叶明安回答道:“观秦十四其人,二人应当在陈添祺还是流寇时便已结识。据打听,秦十四来金陵不久,大约才两三年,正是永济钱庄在此地开办,而聚宝阁还未开设之前。因常有欠债不还之人,钱庄雇佣地痞催债是常事,因此除了旧识这层关系外,他与陈添祺应当还有雇佣关系。”
“那么在聚宝阁一案中呢?”宋谊问道,“秦十四又是什么角色?”
“……”叶明安微微凝了眉,他想起来,方才分别之际,钟濯的确说了一句“要查赃银流向,避不开秦十四”,但当时头绪众多,一时忘了细问——此时想来,钟濯为何这么说?还有什么是钟濯想到了他却没想到的吗?
宋谊见他不说话,便缓缓道:“放眼天下,永济钱庄的生意也已算大了,单靠着这门钱庄生意,这陈添祺已算得人上人。而聚宝阁却是一门必然会失败且绝无可能回头的买卖,且失败之后,连永济钱庄的生意也会连带着毁了。你可想过,他为何放着大好的正经生意不做,非要自取灭亡?有什么事是必须透过聚宝阁才能实现的?”
“有什么事是只能通过聚宝阁实现的……”叶明安被他轻轻一点,似有所悟,一时擡起眼:“是钱。”
叶明安道:“聚宝阁虽然是短命买卖,却能在短时间内汇集大量的钱财。因其形式特殊,陈添祺所能募集到的钱财数量恐怕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与普通的强盗窃贼不可同日而语。不过……”叶明安皱起眉,“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当钱财多到这种程度之后便失去实际意义了,他为何还要这样做?”
“如果对一个人来说没有意义,那么对于一群人呢?”宋谊道。
叶明安一怔。
“大人的意思是,陈添祺所以设聚宝阁之局,也与海西流寇有关?难道说,聚宝阁汇集起来的这些钱款,是给了那群贼寇?”叶明安踱了几步,“如此便能说得通了,他为何贪心如此,又为何不计后果——陈添祺本是亡命之徒,再多背一桩罪名又算得了什么?”
宋谊道:“海西流寇流窜于闽东地区,其人行踪不定,常常移动据点。聚宝阁的赃款的确都从陈添祺手上流过,但他也只是其中一环。那些钱财如今实际在何处,他恐怕未必知道。”
叶明安终于明白过来了。
“若是如此,下官明日便提醒钟大人。”
宋谊却道:“不必了。他恐怕只是想领教领教这个人罢了,竟还编了套说辞来哄你。”
叶明安闻言,当下一阵愕然:“……”
宋谊这话是随口说的,却绕过其中的诸多曲折,一下子便切中了钟濯的真实想法。
宋谊又道:“你与他定好计划后与我回报。陈添祺已知你们来者不善,故也不必遮掩行迹了,只是注意不要生事,切莫逼得他们狗急跳墙。”说完见叶明安久久没有回话,宋谊又擡起眼,“怎么了?”
只见年轻人神色恍惚地看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
“明安?”
叶明安忽然道:“如此说来,大人果然没有打算抓陈添祺?”
宋谊愣了愣:“你看出来了?”
“……是钟大人猜到了。”叶明安说。
宋谊一怔:“他?”
在这二人近乎同步的默契面前,叶明安心中半是羡慕半是挫败——分明钟濯被宋谊排除在外,手中的线索极其有限。
叶明安差一点就当真信了他们不合,如今猛然回神,才发现原来那些明枪暗箭都是表面文章,或者不如说就连那些明枪暗箭也只是二人默契的一种形式——什么矛和盾呢,这两个人有着同等程度的智慧和敏锐,分明是棋逢对手、乐在其中。
叶明安道:“或许不是猜到,而是从大人的行事中推测出来的。”
那边宋谊也只是讶然了一瞬,很快便“噢”了一声道:“他猜到倒也不足为奇。”
如果说钟濯方才跟他说的时候叶明安反应不过来还情有可原,此刻听完宋谊的一番话之后若还蒙在鼓里就真的太过愚钝了——陈添祺的确只是中间的一环,但他同样也是通往匪窝的线索。
宋谊任由朱怀臻在金陵城中横冲直撞是为了敲山震虎。正如钟濯所说,这断头买卖一旦露了馅就只有逃跑这一条路可以走,陈添祺会往哪里逃?谁会来接应他?这些才是最关键的东西。
叶明安道:“这些时日,您让朱怀臻在城中大张旗鼓地吸引嫌犯的注意,是否另有打算?陈添祺和秦十四等人将往何处逃,大人已做好安排了吗?”
宋谊点了点头,他原不是刻意隐瞒,此时叶明安问起,便回答道:“你不是发现陈添祺在城外有一处别庄吗?我请熟识金陵地形的人去附近查探了。那个庄子挨着城外的狮子山,狮子山背后便是长江,其中山势凹陷处一处水潭形成了一个天然的船坞,其被山势所遮挡,不论是从山前过还是从山后的江面上过,除非特意寻找,否则极难发现。而狮子山中正有一条密道可从别庄直接通往此处。”
叶明安讶然道:“长江?他们从海路转运赃款?”
宋谊道:“海西流寇本有海寇的传统,熟习水上作战,选择这条路线也算意料之中。”
叶明安一时肃然正色道:“大人,恕下官直言,若是如此,纵使大人为陛下钦命,但单凭户部之力恐怕难以追缴。庆宁四年闽浙海寇之患,孟晋楚将军率军历数月方平,如今凭户部势单力薄,且无可调动之人马,手无寸铁,不可妄动。”
宋谊听了这番话,一时笑了——让他跟着钟濯果然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