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一石二鸟
第309章一石二鸟
当日近晚时,一辆马车从州衙后门秘密地接走了朱怀臻。当然,谢平舒作为他的随从,也一同上了车。
马车中,谢平舒同朱怀臻咬耳朵:“你怎么做到的?居然让知州主动接你去他府上?”
朱怀臻取出怀里的锦囊,朝谢平舒轻声道:“钟大人有‘声东击西’,我有‘一石二鸟’啊。”
朱怀臻此前与谢平舒分别后,便按照钟濯在锦囊中给他支的法子,将州衙户房中看起来最易动摇的一个胥吏单独请到衙门外,请他喝了一个时辰的茶,一面又派人上下打听这胥吏家中的情形——看起来是打听,实际却是将此人家中艰难的境况在衙门中宣扬了一番。
这边朱怀臻与那人独坐,也没有特别说什么,不过是按照以往的说辞照例劝了劝他将账簿交出来,那个吏员虽然是如坐针毡,却也知兹事体大,仍是硬着头皮都不肯说。朱怀臻也不强求,留足了时辰,便将人送回了州衙中。
那衙门中人心不定,自然有许多双眼睛盯着此处。朱怀臻将那胥吏送回来,当着众人的面对那人笑脸相迎、举止亲近,还在道别时说了一句:“请足下放心,宋大人必会查明真相。”
那吏员这一趟走得莫名其妙,此刻仍不知朱怀臻用意,闻言便如往常道:“侍郎大人明察秋毫,自然会彰善瘅恶、激浊扬清。”
这话虽是寻常的逢迎,但经朱怀臻一番铺垫,此刻落在众人耳中已有了全然不同的含义。
朱怀臻闻言一笑,一面随他往衙门中去,一面轻轻拍了拍他的建,一派亲近之态:“晚辈送一送您。”
二人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四下一两人听清,并将话传到知州耳边去。
果然这吏员前脚刚走,后脚就被知州“请”过去了。
朱怀臻这边则告知众人不必再找账本,一面命人严守账房,看管着每个进出账房之人的举动,一面又盯着知州那边的动静。如此过了一个下午,到了近晚,他寻到了金陵知州冯之辛跟前。
朱怀臻并无官职在身,冯之辛看在宋谊的份上才卖几分面子,此刻见他上门,只是擡了擡眼皮,道:“听闻朱公子今日在衙门里白费了一日,还是没找到账簿?”又假意自责道,“是我这知州管理疏失,给侍郎大人添麻烦了。”
冯之辛假惺惺的神色看得朱怀臻皱了皱眉,他道:“是没找到。不过我想也许我们一直找错了方向。有没有可能,大人‘不慎’将那本账簿带回府中了?”
——在他把那吏员送走后,一整个下午,没有一个人到账房中确认情况,反倒是冯之辛匆匆忙忙地回了一趟府中。
“原来是这样……”谢平舒摸着下巴恍然大悟,“不过你这么光明正大地上门,岂不是打草惊蛇?”
“要逼他自证清白请我上门,也只能如此了。”朱怀臻道,“有得必有失。左右他是不肯直接交出来的,这样还能杀他个措手不及。”
谢平舒点头:“等会儿进到他府中,我也会帮你四下留意的。”
朱怀臻道:“那就谢过小六哥了。”
“怎么这么客气?”谢平舒哭笑不得,“你帮我这么多忙还没谢你呢,你先谢上我了?真是近朱者赤啊,跟你家大人一模一样。”
朱怀臻道:“近朱者赤。不好么?”
“倒也不是不好……”谢平舒挠头,叹了口气,“谢字不离口,总是生分罢?”又笑道,“不过你我毕竟不同,你在京中往来的都是体面人,是得周全些才好。”
朱怀臻听了有些怅然若失,片刻才笑道:“是啊。你我毕竟不同。”
谢平舒和朱怀臻二人便光明正大地进入了知州冯之辛府中。
虽然朱怀臻在钟濯的指点下找到了冯之辛的马脚,谢平舒也依靠着朱怀臻进到了冯府,但二人这一趟最大的收获却既不是找到了账册,也不是在他府中发现的什么蛛丝马迹,而是谢平舒四下溜达完,二人被冯之辛送出门时,在冯府门口遇上的一个人。
彼时朱怀臻辞别了冯之辛,正带着谢平舒离开,路上却迎面行来一辆马车,那辆马车装饰华丽、在路上横冲直撞行地很快,谢平舒拉着朱怀臻往路边稍避,回头追看,正见那马车停在了冯府门口,冯府门房显见是认得这来人,十分殷勤地出来迎客。
谢平舒见状直觉不对,便悄悄上前窥伺,只见那马车上下来一个约莫四五十岁的华服男人,身材微胖、面庞虚浮,下了车便面色不善地对门房叫道:“我要见你们冯大人!”
门房一面恭敬地将他迎入门内,一面道立刻便去请大人来。
谢平舒心道这人这般跋扈,必定来头不小,回头问道:“你可知道这人是谁?”
“……”朱怀臻在旁面色沉凝地看着——这人,宋谊到金陵的第二日便去拜会过。
朱怀臻轻声道:“这人名为王玘,是金陵观察使。”
“观察使?是个什么来头?”谢平舒问。
“观察使只是一个食禄的虚衔。”朱怀臻道,“他还有个更广为人知的身份——王太后的胞弟,陛下的亲舅舅。”
谢平舒“啧”了一声:“皇亲国戚啊,怪不得。”
那厢朱怀臻回忆着宋谊去王玘府上的那日。当日王玘的举止应对虽然没有失礼之处,但这个王国舅对宋谊似乎是带着一些不善的。这种微妙的敌意若是放在京中那些人精身上,仅凭一面恐怕很难发现,但这位王国舅一生顺遂少经世故,因此就连朱怀臻也看出来了。
只是宋谊与金陵王家并无龃龉吧……王玘这敌意究竟从何而来……
忽而朱怀臻脑中闪过什么,他一下子抓住谢平舒的手臂。
谢平舒:“怎么了?”
“跟我来。”朱怀臻神色紧绷,拉着他转身就走。
谢平舒不明所以地跟着他走了一路,至一处人迹稀少的小河边方停了下来。
“怎么了?”
朱怀臻:“你昨日说跟着那伙地痞到了北门桥的赌坊?”
谢平舒点头。
“我竟忘了这个。”朱怀臻脱口道,“王国舅好赌,且赌运不甚好。太后宠爱胞弟,常以私银接济,又曾向陛下谏言欲升其官职,此事被台谏参过几回。”
“这人是个赌鬼?”谢平舒愣了愣,联系这几日的发现后,他问道:“你怀疑他与聚宝阁也有关系?”
“不是怀疑——我总算明白公子那日为何特意去拜访他了。”朱怀臻肯定道,“户部还有一个参与当年票钱联营钱庄考评的主事,也是陛下母家那边的表亲,与王太后关系密切。如今想来,永济钱庄当年所以能入选,恐怕也与此脱不了干系。”
“……”谢平舒脑筋转了一转,捋道:“你是说,不论是永济钱庄当年入选票钱联营,还是如今聚宝阁设的局都跟皇帝的母家有关?”
朱怀臻:“正是。”
谢平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