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无可奈何
第307章无可奈何
钟濯说:“正是因为拧不过,才只好舍近求远、围魏救赵,来寻明安你了。”
宋谊说:“钟兄之心确实令人感佩,明安愿意助你我也能理解。但此事恐怕还是不能如钟兄所愿。”
宋谊会这么说,钟濯毫不意外,他只是一直不能理解:“其实在京中的时候我就想问,云溥为何不让我插手?”钟濯道,“你知道我与你同心,不会从中作梗,是最不需要防着的人。而且多一个人多一份力,与查案也有助益罢。”
对面宋谊看了看他,喝下一杯酒,吐了两个字:“冒进。”
叶明安愣了愣,没想到宋谊会当着他的面直接这么说。钟濯在其他人眼里是锐意变革、功绩累身的,无数人说他敢想敢做、胆魄过人,到宋谊这里竟成了“冒进”?
钟濯脸色也有些僵。
宋谊继续道:“钟兄才思敏捷、有胆魄、有决断,这些当然都是好的,也会为案情带来转机,但同时也会带来很多变数。这个案子不是悬案难案,但因涉及京东路数十万百姓的活命钱,更需要稳妥地处置,承担不起任何一点变数和风险。”
宋谊道:“钟兄若为票钱法修订之虑,此事并不急于一时,大可等此案落定之后再详加考虑,届时我必不会拦着钟兄,户部票钱司之门会也永远为钟兄打开——我这样说,钟兄可能理解我的顾虑,不再插手此案么?”
钟濯沉吟道:“简而言之,因为宋兄觉得掌控不了我,所以不敢用我。若是如此,岂不简单?云溥将我纳入麾下,这案子上我如何行动全听你吩咐便可。”
宋谊闻言笑了,觉得钟濯这话可笑:“且不说我信不信,钟兄自觉能做到么?你若是愿意听我的,今夜你我又怎会在此处?”
“……”钟濯语塞了一下,随即爽然一笑,“也是。”
叶明安:……承认得也太快了吧。
钟濯又给二人添了一回酒,继续道:“话虽如此,此案恐怕也并不好查。你们这几日不是处处受阻挠,查得步履维艰么?”
宋谊长眉微蹙,擡眼看他。
叶明安惊讶道:“大人怎么知道?”
钟濯笑道:“看来的确如此了?”
叶明安立刻闭嘴:他是被诈了?
但钟濯并不是诈他,这是谢平舒跟着朱怀臻打听到的消息之一。
钟濯到达金陵后,带着谢平舒走访了永济钱庄在金陵的总店,也一并确认了聚宝阁在江南一带的开设情况。果然在长江以南,其铺面便销声匿迹了,而与此同时,在聚宝阁资产名录上的店面数量却陡增。谢平舒按图索骥走访了数家店铺,虽都确有其事,但聚宝阁的出资比例却比其宣称的远远要低,有的店铺甚至从未与聚宝阁接洽过,只是曾经从永济钱庄借过钱而已。永济钱庄,便是聚宝阁的老板刘泰和和另一个商人陈添在票钱法推行之时合办的钱庄,是朝廷准许发行票钱的数家钱庄之一。
宋谊要查聚宝阁则必然要查永济钱庄,而永济钱庄在票钱分目上的账是受朝廷监督的,如果永济钱庄有问题,那么恐怕官府也有包庇之嫌。宋谊要查账绕不过金陵的当地官府,他在来的一路上隐藏身份低调行事,便是尽可能缩减地方官府的反应时间。钟濯猜测那日在城外分别之后,宋谊便直接去了州衙,事实也果然如他所料。
而根据谢平舒从朱怀臻处得到的消息,江宁府也果然如他所料并没有积极配合宋谊。据朱怀臻所说,这两天衙门用各种理由拖延,他们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看到永济钱庄的票钱账目,而且朱怀臻在城中查探的行动也频频受到各种阻挠,其中既有寻衅的地痞也有借故阻止的官差。
然而钟濯能想到的这些,宋谊肯定也已提前预计到了,所以除了明面上的计划以外,宋谊私下必定还有别的安排,被他偶遇的叶明安想必便是其中之一。这些安排连朱怀臻也未必知道,而钟濯真正想打听的,便是宋谊在背后的这些安排。
钟濯道:“虽然步履维艰,但我相信云溥必定另有安排,只是你毕竟在明处,如今金陵城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你,难免有疏失,很可能一步走错、满盘皆输。云溥,太过固执,何尝不是一种‘冒进’?何不让我助你,你在明,我在暗,正可互补长短,如此岂不好?”
又道:“而且你知道我的脾气,譬如今日在此拦下明安,便是你仍然不允,我也还是会查。在你眼皮子底下的‘冒进’和你看不到的‘冒进’,哪个风险更大?”
叶明安不知这是不是就是宋谊说的“真挚之情状、诚恳之言语”,但他的确再次被打动了,他张口欲言,却先听到了宋谊冷淡的语气:“钟兄如今是在威胁我么?”
叶明安有些讶异,钟濯是不是巧舌如簧他不知道,但宋谊的耳根子倒的确是挺硬的,硬得有些反常了——宋谊平常并不如此罢?
“……”钟濯乍然碰了个冷钉子,不仅也有些气闷,不冷不热道,“我怎敢威胁侍郎大人?我已是低声下气地在求你了。”
“钟兄若是求我,我应当已告诉你答案了。”宋谊道,又对船夫道,“前面的河埠靠岸停。”
“不准停!”
宋谊看着他。
钟濯语气冷硬:“不辞而别的事宋兄还要做几回?你莫非只对我才如此无礼么?”
船上沉默了下来。夜中渐冷,河面上飘散的雾气渐浓,此时船不知行至何处,大约已过了闹市,周遭更为安静了,只听桨片划起的水声在耳边“哗——哗——”地响。
“……”叶明安给自己斟上了酒——真是个难熬的夜晚啊。
虽然这案子的确不该钟濯管,但宋谊的理由说实话也有些牵强罢……果真不能让他插手么?恐怕未必。
叶明安一面顾自喝着酒,一面想着今晚的事,渐渐天上的月亮也变得像水中的月亮,在他眼里飘渺不定、摇摇欲坠。
“总觉得这两个人都没有说实话啊……”
钟、宋二人僵持了一时,乍然听到旁边传来意味不明的呓语,待回过头,便见那年轻人怀抱酒壶,歪歪斜斜地靠在船舱边,已是一副醉倒的模样。
“竟然把自己灌醉了……”钟濯哭笑不得。他过去从叶明安手中拿过酒壶,玩笑一句:“现在是套话的好时机罢?”
宋谊:“我还在呢。”
钟濯将人往船舱中挪了挪,顺势脱了狐裘往他身上一盖,一面道:“喝醉的人,你还能捂住他的嘴不成?”
叶明安模模糊糊地看到有个人影在自己跟前,忍不住又问:“大人果然没说实话吧?”
钟濯随口逗了一句:“实话?你想听什么实话?”
叶明安抓住他的手臂:“……你不想让钟大人参与此案的实话。”
噢,认错人了啊。
钟濯退出船舱,他里面穿得薄,出去后被寒风一激乍然打了个哆嗦。
宋谊看着他的样子皱眉:“前面靠岸罢。”
钟濯并不理他,缩着手脚捧上一杯热茶,问道:“宋兄说实话了吗?你不想让我插手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那钟兄执着于此案的原因又是什么?”宋谊看着他反问道。
原因?钟濯喉头滚了滚,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如今已不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