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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4章回首天涯

第304章回首天涯

自到扬州后横生许多波折,留山县的事宋谊并没有打算亲自料理,当天夜里写信一封,让朱怀臻往扬州城再走一趟,此事便算暂了。

第二日一大早,朱怀臻出发去扬州州衙,宋谊和杜秀则继续往江宁府去。走上官道后路上行人变少,杜秀很快发现了跟在后头的另一辆马车。

风吹草低、旷野无人,两辆马车一前一后,你快我也快、你慢我也慢,保持着不变的距离行驶着。杜秀再三看了几回,忍不住嘀咕道:“莫非真的是他们?”

“何事?”车中人问。

杜秀回道:“有一辆马车跟在我们后头,看样子像是钟大人一行。”

“……”宋谊便想起来昨日之事,东山堂一夜之后再聚,那个人仿佛全然不同了。余光瞥到他用来灌糖水的壶,又想起钟濯那时的神色……昨日并不敢细看,然而一闭眼还是能描画出那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的坦然。宋谊感到心口一阵窒闷,放下手里的书,轻轻揉了揉太阳穴。

是不同了。让人更难以招架了。

杜秀又问:“公子,我们要停下来等一等他们么?”

宋谊道:“……不必。随他罢。”

过了午时,行过路边一处茶寮,停下歇息片刻,后面的马车缓缓驶近,杜秀看见那呲着一口白牙在前头赶马车的年轻人,不是谢平舒又是谁。

谢平舒下了车看到他们也很惊讶似的,在路边系好马便熟络地上前来招呼道:“杜秀?我在后边看还想着是不是你们,没想到真的是啊!”

绿菁在后头默默腹诽:昨天跟朱怀臻打听了人家的行程的倒是谁?他们今天一大早就守在城门口,等人家出了城才跟在人家屁股后头出发的,还在这装傻充愣。

再看旁边笑眯眯的钟濯,绿菁流汗——要不人家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呢?

谢平舒同宋谊见过礼后便扬手将钟濯招呼过去,钟濯见了宋谊也是一副大吃一惊的表情,不请自来地在人家桌上坐下道:“宋兄?这样巧?”又道,“是了,你本也要去金陵的,那便怪不得会遇上了。”

宋谊看他装模作样,心中虽已猜到是怎么回事,面上却并不说什么,只是问:“怎么,钟兄也去金陵?”

“是啊。本想你会解决了留山县的事再出发,故未曾等你。没想到这么巧!那后头便一道走罢,也好有个照应。”钟濯道,“不过,这章开济,宋兄不管了?”

“已致信知州请他酌情处置了。此次南下有公务在身,不便多逗留。”宋谊解释道,“钟兄此番回乡探亲,何故又去金陵?”

“难得路过,再去看一个朋友。”哪来的那么多朋友,都是借口罢了。

“噢……”宋谊不再追问,笑着感慨一句,“钟兄知交遍布天下,令人艳羡。”

“……”宋谊或只是随口应和,钟濯在萧瑟秋风中听了却心有所感——他的知交,嵇介闻算一个、陆澹算一个、高永昌算一个,还有方子城、李绍……有的在这世间已无音讯,传来音讯的亦多不得意,哪里令人艳羡呢?

不免敛了神色,淡笑道:“天涯多是失意人。云溥还是不要羡慕的好。”

宋谊看了看他。这茶寮是支在路边的一个摊子,四面并无遮挡,在四方天地之中显得尤为微小,旷野上的风东南西北毫无方向,钟濯平日里便服出门,发冠总是束得欠严整,几缕碎发被吹得乱飞,正有一缕正潦草地挂在他嘴角。

便想起来益州城外军营中的那一面。钟濯不知跑了多久,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双唇焦干、帽衫凌乱,一缕乌黑的发丝越过苍白面颊,缠在他嘴角。

还想起来,他争吵的时候一张口,嘴唇就裂开一道伤,鲜红的血渗出来,于是他说的每一个字都似沾上了血迹,每一个字都像要与他同归于尽。

宋谊没有办法从他唇上的那丝血迹上移开视线,直看得眼眶发酸、发痛,像要跟着一起流出血来。

天涯多是失意人。

微垂下眼,宋谊在风中饮了一口茶,轻声道:“扬州算不上是天涯,金陵就更算不上了。”

“那益州呢?”鬼使神差,钟濯追问了一句。

宋谊回过眼,钟濯的目光与益州城外那一晚如出一辙。

那一年钟濯在宫外大发狂悖之语惹得龙颜不悦,皇帝在下诏之前,曾问过他的意见。

皇帝面前摆着吏部拟上来的任状,问他:“宋卿与他同年。此人究竟可堪用么?”

那年钟濯回京后风头无两,他在白马县三年政绩有目共睹,滑州首倡的票钱新法风头正盛,再加孤身闯阵的传奇往事,桩桩件件累积在一起,众人都以为他必将青云直上。这为他招来了两党重臣的招徕示好,也招来了乌合之众的阿谀逢迎。钟濯虽经诸多磋磨,性情中却始终有一份轻率,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忤逆之语,是自己愤而直言、也是有人恶意挑唆。他那时身在局中、迷雾障眼,已失了方向,此般情形若继续留在京中,定然不得太平。

于是宋谊说:“钟君之用,非在一时。陛下可继而观之。”

钟濯收到调任益州的诏令后,到相府寻他,宋谊避而不见数回,最后在与户部同僚宴饮的酒楼门口被他堵到了。他那时仿佛是醉了,冲到席散道别的人群中,一把拉住他。

“我明日便要走了。你果真、没有话要同我说么?”

宋谊记得正是春暮,夜里不再冷了,樊楼旁边一株白杏半开半落,已冒出零星绿叶,钟濯站在树下紧紧抓着他的手腕,目光紧追不放地盯着他。

也记得他说话时的那个停顿,那个猝然的空隙,仿佛在悬崖一脚踩空,什么也没说,却又什么都说了。

宋谊已经忘了自己当时说了什么。但不管是什么,肯定都是不是钟濯想听的话。

旷野上风声呼号,回过神,钟濯仍看着他。像多年前在樊楼外四散的人流里,期待着他说些什么。

“……”宋谊说道:“许多年前,我曾在京中见过东山先生一回。那日大相国寺修葺完成,京中举行了盛大的庆典,我与先生在一处望楼上偶遇。当时繁华的京城便在脚下,隆重的仪仗从不远处行过……可惜他身处无尽繁华中,却一无可为。钟兄觉得,当日之望楼,与今日之山村,何处才是‘天涯’?”

宋谊望着他:“所谓天涯,不过是中原之人的傲慢罢了。钟兄也要以此自限么?”

宋谊知道他想听什么,但那一年他不能说,现今也仍然如此。

“……”钟濯闻言半晌没有言语,宋谊也许是回避了他的问题,但回避也是一种答案。

非他以此自限。而是凡人心有所向,世间才有天涯啊。

茶在风里飞快地冷掉了。

钟濯轻叹道:“嗯,宋兄此言、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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