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你当心
第301章你当心
璧山浔南道上。
早上的暴雨过后，山路泥泞，路上满是断掉的树枝，更有碗口粗的树干横倒在山路上。山道入口，两个官差守着，逢着人过去，就扬声警告：“此路不通！速速绕行！”
行人见状，虽有怨声，也只得掉头绕行。
却有一行人马停在山道入口，非要上山去。一个少年打着揖求告：“官差大哥行行好，我家主人今日从这路上过，被困在上头了，让我们上去看看吧。”
奈何那官差拿着鸡毛当令箭，说不通，转眼那边车帘掀起，又下来一个绿衫女子。女子眉清目秀、形容娇俏，穿着亦很讲究，从袖中取出一个钱袋往那衙役手里一塞，缓声道：“请两位行个方便罢。”
那两个衙役对看一眼，一掂钱袋子又似乎颇有些分量，默不作声地收了银子，道：“章知县在上头救人呢，上去了可长点眼色，别添乱。”
说罢便别开眼、扭过头，装作没看见，放行了。
谢平舒心中很是唏嘘，回到车上后连声地感叹：“还是银子管用哪！”
车中二人都没有应他。
绿菁看着坐在对面的青年，看着他苍白的神色也觉得心惊肉跳，宽慰道：“大人放心罢。宋大人必会平安无事的。”
*
璧山北面山林稀疏，山洪冲刷的痕迹自上而下，仿佛一道浊黄的泪痕，又像劈开山体的一道剑伤，半山腰上的路就被这道剑伤拦腰斩断，留下了一个数丈宽的豁口。
头顶阴云未散，细雨不停。
“宋大人，您去车上避一避罢，无须在这等着。下官肯定会把人救上来的。”一个身着绿色官袍的中年男子执着一把伞，恭恭敬敬地请道，“这雨刚停，此地危险，大人若是再出了事，下官实在担待不起啊。”
宋谊瞟了他一眼，道：“大人去忙罢，不必顾及我。我自有分寸。”
他们今日离开东山堂后，行到此处时恰逢一阵疾风骤雨，朱怀臻见天气不对，便在背风处等雨小下来。待雨稍止，继续前行，走到这里便看到路被山洪冲塌了，有郭路的车马行人被冲下去的，好在两边树木丛生，摔下去的人抓住了两边的树枝，没有被洪流直冲到山下，虽然性命无虞，但也受了不轻的伤。
宋谊便命朱怀臻快马加鞭去县衙求救，怕朱怀臻请不动，还将侍郎符印也交予了他。
人来得很快，但据朱怀臻回报，果然是看在这一枚官符的面子上。
那知县见他不假辞色，也颇知好歹，不再相劝，扬手将旁边的衙役叫过来，让他给侍郎大人撑伞，好生看顾着听他吩咐，如此这般作了一番妥帖的安排，这才又上前去救人了。
留山县知县带来了十几个衙役，其中几个腰上系了绳索，正沿着山坡慢慢地爬下去。这知县虽然看人下菜碟，但救援倒还布置得有井有条。
宋谊往前走到山路边想看看情形，一旁的衙役紧张地制止道：“大人，这边上的土不结实，下过雨路又湿滑，您还是不要过去了。”
宋谊踩了踩脚下的路，止了步，又擡头往山上看了看，山路断处对上去的正是璧山山谷。雨虽小了，但山上的水仍顺着山谷滚滚而下。
宋谊问：“这里常发山洪么？”
那衙役道：“回大人，璧山山深林密，以前从来不发蛟水的。自从三年前为了修这条路，砍了山上的神树，这些年的确发过好几回。”
宋谊：“神树？”
“噢，就是山上的一棵大樟树。修路要木头打桩，为了方便就地取材，就砍了璧山上的很多老树。大人您看现今这面山上稀稀落落的就剩些小树了。”衙役似乎很惋惜，“那棵神树三百多年了，附近的百姓逢年过节便登上璧山到树下祈福，现今却没了。自从神树被砍了以后，这璧山上就常发蛟水，这条山路也时不时地出事，大家都说是因为没了神树庇佑。”
宋谊听了，又往前走了几步，蹲下身查看了对面豁口的断面，确实可以看到在路的最底部是将碗口粗的木桩打入了山体中。但经年累月，那木桩已开始朽烂了。
营救的人正要将一个人拉上来，宋谊便后退几步让出路来，就在这时，只听“喀拉拉”一串巨响，仿佛是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脚下的山路一阵震动，随后便肉眼可见地往下塌陷下去。
“路塌了——！”
人群中爆出一声惊呼，跟在他身边的衙役惊慌失色、转身就跑。宋谊眼看朱怀臻还在路边，正想去拉他，却不知哪里闪出来一个人影，拽住了他手臂用力往回一拉，他被带得踉跄一步，愕然回首，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不该出现在此地的身影。
“……”
钟濯拉着他往回跑，浑身的病痛都似感觉不到了，眼前只有这条在视野中晃动的窄窄的山道。在这阵彷如山崩地裂的声响里，在身后不断陷落的道路上，他要拉住他的宋云溥。
“钟兄？”
“钟濯。”
“……”这人不知哪来的蛮力，宋谊拉也拉他不住，终是忍不住喊了一声：“钟沉章！”
钟濯被他一句“钟沉章”叫得停下脚步的时候，心跳厉害得仿佛要从胸腔内跳出来。
他白着一张脸回过头来，看着他道：“安全了么？你没事吧？”
又下意识回头看，转瞬之间，方才还踏实平整的山道竟又塌陷了近百尺，有的路段完全塌了、有的没有完全塌，整段路都往外侧倾斜偏转，泥土、石块沿着山坡纷纷往下滚落，真的恍如山崩地裂一般。
“……”看着眼前的景象，两个人都看得没了声响。
早在一刻钟前钟濯便到了这里，远远看到宋谊平安无事，一颗心放下了，便就远远地看着没有上前打扰。谁知竟眼睁睁地看到方才的骇人场面。
好在坍塌的路段虽然很长，却还没有彻底榻下去，没有人再摔下去。众人惊慌过后，慢慢镇定下来。
宋谊面色微沉，想上前去，却发觉手还被钟濯紧紧拉着，便回头看了他一眼。
钟濯回过神，一时松开手，嘱咐了一句：“你当心。”
宋谊“嗯”了一声，收回手前无意识地在他手背上轻轻一抚。
“……”钟濯怔了怔，再擡眼时宋谊已上前去了。
那知县方才跑得飞快，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宋谊沉着脸环视一圈找人，那知县见状忙凑上来听吩咐。宋谊道：“加派人手，将此路前后都封上，不准百姓通行。此地闲杂人等暂都撤走，只留下必须的营救人员。”又道，“加快将人救出，不要在此多作逗留。”
知县令行禁止，很快便将事情安排下去。除了必须的几个衙役，其他的闲杂人等都让下了山去。杜秀跟着宋谊留了下来，朱怀臻则和钟濯一行三人一道原路退了出去。
绿菁看钟濯方才那样焦急，又经过刚才的惊险场面，本以为他定会寻机会留下，谁知钟濯却丝毫没有逗留的意思，宋谊令下，不待那知县赶人，便径自上了车。
朱怀臻随着他们一道下山，便同几人说了事情经过，又狐疑道：“还有一事稀奇。我方才听那衙役说，这璧山是因为没了‘神树’才开始发山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