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有缘千里
第297章有缘千里
“我赢啦!”
在孩子的欢呼声里,钟濯怔怔看着手中的两截断草,心中一阵急跳。
孩子的欢呼声又戛然而止,钟濯只见他将草叶随手一丢,小跑着迎出门去,口中一声惊喜的叫喊:“小陆哥哥——”
钟濯跟着擡头去看,隔着门口两棵亭亭的枇杷树,远远看到看到蜿蜒的山道上行来的一行人影。
那行人中当先一个少年接住飞奔过去的孩子,进了院子来,看到廊下竹椅上坐着的青年人愣了愣,不免问道:“你是谁?怎么在我家里?”
钟濯恍如未闻,目光只看着走在后边的那个人影。
山中暮色苍冷,一抹淡到近似于无的苦楝色,仿佛从春暮飘来的一缕淡紫的烟霭,入了秋意寥落的梦里。
便是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也让人不敢真的相信。
不知是此情此景太过突然让人来不及准备,或是江南的雨将人的心泡软了,或是阴冷的天气勾出一些沉疴旧疾令人尤其善感,钟濯看着那个人影,脑中一片空白,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们南下都是为了聚宝阁的案子,钟濯猜到迟早会在某处碰上面,但绝不应该在这里……
陆潜见他不言语,前后一看又找不见陆澹,不免又问了一遍:“足下为何在这里?东山先生呢?”
钟濯回了神,刚要起身说话,谢平舒正兴冲冲地从后面走出来,冲陆潜兴高采烈地扬手:“小陆,我们回来看望先生!”
“小六哥?”陆潜望见谢平舒愣了一下,立刻放下戒备,当下也不管钟濯这个闲杂人等,直奔过去找谢平舒了。
转眼宋谊一行三人也到了院中,朱怀臻见到钟濯也很是惊讶:“钟……公子?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他看看钟濯,又看看一旁的谢小六,陷入了十分的怀疑。宋谊为何忽然改道来这里就很奇怪了,谁知竟还在这里遇上钟濯和谢小六,谢小六看样子还认识陆潜?这也未免太巧了。
钟濯撑着膝盖想起身来,谁知腿疼加上腿僵再加乍一起身腿筋一麻便踉跄了一步,朱怀臻眼明手快一把扶住了。
“大人当心。”
钟濯下意识看了宋谊一眼,尴尬地笑了笑:“多谢怀臻。”
钟濯朝两人略施一礼,说道:“我此番返乡探亲,便顺路来看望一位友人。没想到竟然遇上了你们。”
“友人?”朱怀臻想起方才谢小六说的话,追问道,“是陆潜的义父,这学塾的教书先生么?大人怎会认识他?”一时又想,钟濯既是来看望此人,那宋谊临时改道,多半也是为了他了。
可一个学塾的普通先生,怎会劳动一个侍郎、一个知州特地来此?
钟濯听他口气已知他不明就里了,但陆澹身份特殊,就连谢小六也只知他是陆东山不知他是陆澹,自然是不能明说的。
便搪塞了一句:“噢,正是。东山先生是我在滑州时的一位故友。”
朱怀臻又看向宋谊:“那公子又——”
朱怀臻狐疑不定地瞅着宋谊。
钟濯也看向他:“宋兄今日怎会来此?”
宋谊也没回过神似的,过了片刻才道:“这的确是有些巧了……“又解释道,“此行途经扬州城,恰遇上这位小兄弟与人起了争端,此事事体颇大,想来应当知会他父母一声,便寻来了此地。”
“……”钟濯听了这话便知宋谊也是冲着陆澹来的了——哪家侍郎南下查案会为这种芝麻蒜皮的家务事亲自登门啊?
边上朱怀臻听了也一脸无语,大人,这借口您自己信吗?
一边杜秀见钟濯面有病气,适时插嘴道:“东山先生可在?不如进去说话罢。”
钟濯便引了几人进了堂屋,一面道:“先生有事出了趟门,很快便回,宋兄请稍侯罢。”
便请宋谊堂内坐了。
谢平舒和绿菁来见了礼,又把朱怀臻也叫走一起干活去了。陆潜与谢平舒久别重逢,许多话要叙,给几人草草上了杯热水便算尽了地主之谊,依旧回后院去找他的小六哥了。这小小的学塾中这么多人,最终竟只剩得钟濯与宋谊在堂中对坐无言。
坐了一时,无甚话说,正巧有人家来接孩子,钟濯便借机起身相送,送走来人后,将原来放在门口的那把竹椅拉到廊檐下,转身坐了。宋谊从屋内望出去,天光已尽,那人坐在廊下,昏暗的天色下只余一个伶仃的暗影。
方才在山道上遥遥一见,隔着暮秋清冷的空气,枇杷树下、小竹椅上,也是这样一个背影。
“……”宋谊看了片刻,静静收回了视线。
钟濯坐了一时,杜秀过来道:“公子在门口,是不放心这些孩子么?”
“是啊。”钟濯想虽不全是,但也说不上错。
杜秀道:“公子的腿受不得风吹,还是去屋里避一避罢。这里由我来就好。”
钟濯心知是宋谊的意思,心里就苦笑了一声——侍郎大人便是无意,也没得这样消磨他。吹着风是难受,却也比与他同坐一堂却相对无言要好得多了。
“这是东山先生交代的事,要紧得很,若是得知我假手他人,回来恐怕要怪我。”钟濯笑道,“你们远来是客。不妨事。”
“……”杜秀回头看了看宋谊,又默默地退了回去。
陆澹早前出门的时候说是很快便回,谁知这日众人等到天黑,学生们都各自散去后还没等到他回来。堂屋内点了一盏小油灯,六七个人围坐灯旁,两个大的不说话,几个小的你一句我一句的打着岔,陆潜在旁边心不在焉,神色有异常。
谢平舒一问,才知原来他是两日前和陆澹大吵了一架之后出的门,陆澹今日天黑未归或与此有些关系。
众人面面相觑,朱怀臻正想出言宽慰两句,却听谢平舒重重叹了一口气,忧心忡忡道:“小陆,这可怎么办?天都黑了,要是先生为了找你出了岔子,那你岂不是要愧疚一辈子?”
他一句话捅破窗户纸,陆潜脸上一白,撂下一句“我去找他”,起身便往外去。朱怀臻不放心,拿了把伞跟出去。
余下众人都看向谢平舒,杜秀忍不住道:“小兄弟你可真会安慰人啊……”
谢平舒反应过来,摆手笑道:“哎,我看他纠结大半天了,唬他的。大家别担心,先生可不是一般的读书人,我跟着他到处游历的时候,还遇到过土匪呢,不也好好的嘛。放心吧放心吧。”
听到谢平舒这话,在场唯二知道陆澹底细的人都下意识看向对方,目光对上,又双双滑开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