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笑相逢

第289章笑相逢

二人先后同主人家道了别，离开刘宅，沿着皇建院街南行一段，至乾明寺附近，东面甜水巷、潘楼街市声鼎沸、繁华非常。西行绕过乾明寺，见不远处翠竹古柳掩映一处凉亭，依着寺院而建，去人稍远，可供稍歇。

宋谊便命从人守在道边，二人信步而入。

钟濯刚在石凳上坐下，便听宋谊在对面开门见山说道：“钟兄有什么想问的请直说罢。”

擡起眼，只见风柳秋竹映着寺院老墙，秋光里竹影落落，那人还在亭边站着——站着自然是有好处的，随时随地提步便能走，可在第一时间甩下他，不必被他这个瘸子牵绊拖累。

钟濯收回眼笑了一下，直接问道：“宋大人今日是来追查丢失的官银，还是查刘泰和的聚宝阁？”

宋谊怔了怔。朱怀臻回京后，已将在白马县与钟濯偶遇的事告诉宋谊，今日又在与他在刘宅遇到，宋谊自是能猜到钟濯对聚宝阁有疑心，只是没想到他回京短短几日，连官银的事也发现了。

“钟兄怎知是官银？”

钟濯一面无意识地抚着膝盖，一面漫声道：“刘家库房中一应器具皆新，只有那十几把锉刀连锉纹都磨平了，地上还有散落的银子碎屑，除了要磨掉见不得光的官银铸记，一时也想不到别的可能……看大人的反应，我大概猜对了。”又道，“看刘泰和今日行迹，这银子必定来路不正。是何处府库？偷窃还是私吞？”

宋谊道：“京中尚无府库上报官银失窃。”

钟濯：“噢。那要么就是被窃而不自知，要么就是监守自盗了。”又问，“既无人上报，宋大人如何追查至此？刘泰和家中的那些官银究竟什么来历？”

宋谊不答反问：“钟兄今日又为何出现在刘宅？所疑者为何？”

宋谊瞻前顾后，说一句藏一句，颇多计较，钟濯却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宋谊问，他便直接答道：“我怀疑聚宝阁是挂羊头卖狗头的黑店，怕它名为存本还利、共富共荣，实际却做着空手套白狼的勾当。”

宋谊看着他：“钟兄有何证据？”

钟濯扬唇一笑，转头正对上宋谊的视线，谈论旁事时，宋谊面上便露出一种不自觉的关切。钟濯看得顿了顿，方道：“此前并无实据。故我今日才来这里，若能证伪，自是最好，若是证真，也好有的放矢。”

“那么钟兄证真还是证伪了？”

“恐怕刘泰和写在聚宝阁那本册子里的产业水分颇大。”钟濯道，“今日我假言试探，发现聚宝阁虽声称丝织是其名下主要经营之一，但刘泰和对其行情涨落似乎毫无所知。而所谓刘老板置业的眼光、聚宝阁名下的产业，是这门生意之根本，若连这根本也不可靠，这聚宝阁与空中楼阁何异？刘泰和以高利为饵，诱得天下人纷纷入局，银子如流水被他收入囊中，最终却流向了何处？”

钟濯继续道：“我在滑州偶遇怀臻，你派他在京东路调查聚宝阁。彼时他碍于是你交代的公务，不方便透露。听闻他已回来，故也想同大人亲自求证一下，不知怀臻查证而来，结果如何？”

宋谊听他话语直切，终于也不再保留，上前一步，在钟濯对面坐下了，待要说话，忽见钟濯意味不明地垂眼一笑。

“钟兄笑什么？”

“我笑自己。”钟濯轻轻敲着腿，一下、两下，“重逢至此，方求得侍郎大人屈尊与我坐下一叙，可叹。”

宋谊：“……”

亭前落叶纷纷卷地，连绵屋脊上秋云高远。

钟濯耳边静了一时，听见他回了潦草一句：“钟兄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