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再探聚宝阁
第284章再探聚宝阁
来到京中之后,拜访旧友以外,钟濯又去了一趟聚宝阁在京城的铺面。
钟濯在潘楼街寻到这家聚宝阁时,还当自己走错了地方,盖因潘楼街的这家聚宝阁和他这一路过来在别州见到的分店实在不同,与京中那几家联营的钱庄相比,看着也不是一回事。
潘楼街的聚宝阁,铺面共有四楹,进门不见柜台,倒像一个清净闲雅的茶馆。钟濯寻了个地坐下,便有小厮来问喝点什么、吃点什么。
钟濯道:“在下听闻此地存钱可得利钱,特来相问。”
小厮笑道:“小的知道,来咱们这儿的不都是为了这个嘛。您且喝着茶稍侯,随后便有掌柜来与您细说。”
便就与他上了茶点,等的时候,钟濯看到有几个布衣百姓想进来,却被小厮呵斥了出去,让去外城的分店。钟濯叫来小厮问此处店面为何不接待。小厮又一壁恭敬地答道:“咱们这总店只接待您这般的贵客,哪能让这些贫贱之人与您共处一室呢?”
钟濯微微蹙眉,又低头往自己身上一看,他今日穿着随意,哪里像是什么富贵之人。
那小厮便解释:“公子腰间这枚玉不是一般的成色,寻常人哪会这般随意地佩在身上呢?且,贵人的泰然,穷人的局促,是藏也藏不住的。”
钟濯:“……”
玉佩是他兄长前两年送的生辰礼,他兄长出手的东西,自然是没有不好的。
别的长短且不论罢,这聚宝阁中寻常一个小厮,就有这般断物识人的眼力,也着实令人惊异。
不多时,便有一掌柜前来,领着钟濯上楼到了一间静室中。
钟濯不待他开口,直接道:“掌柜,实不相瞒,在下也是生意人出身,知道世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贵店三分的利钱确实诱人,但我若不弄清楚贵店这利钱的来历,实在不敢把我辛苦挣来的银子交给你们。”
那掌柜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有此问,笑道:“阁下既然是生意人,自然知道自从国内通行票钱以来,从南至北的商旅贸易蓬勃繁荣。远的咱不论,光是这梁州城的大小铺面,其中有一半都是庆宁五年之后开起来的。我们老板不过是乘上了这一阵东风,又颇有些置业的眼光,这才能聚小钱办大事,与天下共富共荣。不像那有些人手眼通天,眼中却只盯着钱,只为富商巨贾谋划,不为平民百姓考虑。”
钟濯皱了皱眉,这掌柜自吹自擂也罢了,怎么还要明嘲暗讽地踩别人一脚。
那掌柜又不慌不忙地取出一本册子来:“阁下请看,这册子便是敝店的南北产业,首部按产业类别划分,有茶、酒、桑、绣、瓷器五种,次部按地区分,京东路、两浙路、福建路和广南东路,其下各有作坊店铺,店铺名字、经营年限、何人经营,皆很详备,足下可自行翻阅。”
钟濯拿过来翻了一翻,道:“这些细目自然是详备的,但眼下无法查证,且即便这些店铺皆是真的,在下又如何知其盈亏?”为显示自己诚心了解,钟濯又补充道,“我听闻柳梦山那里会定期同各家汇报钱财盈亏,我若在贵店存了钱,可能知道贵店的经营情况?”
掌柜道:“足下若是万两以上的存户,每半年敝店会提供一份简报,若阁下心中有疑虑,满一年后,也可将钱款连本带利取回。”
满一年?钟濯心中啧了一声。
面上只点了点头:“不错。”又问,“听闻贵店这份买卖同那联营钱庄一般,有朝廷背书,这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这官府的文书,敝店怎么敢信口开河作假呢?”那掌柜又从柜中取出一份文书来,“敝店分店众多,这文书原本在刘老板那里,各分店中只有抄本。请阁下过目。”
钟濯看了看,盖的是京兆府的印,确如王千山所料,只是一份向官府交钱办理的经营许可证。论起来,京兆府这事办的没有问题,像聚宝阁做的这种买卖,前无古人,朝中应当都还没想到还要像盐酒一般管制,如今人家自发主动地来交钱,官府不过出具一份文书,便能多得一点财税,哪有拒绝的道理?
只是钱庄联营制当前,百姓却难免会混淆这经营许可和朝廷背书的概念。
“阁下若还不放心,在京中打听打听便知了。如今京中富户多在咱们这聚宝阁中有存帐,最早的存户如今利钱都已领了,好比那山海酒楼、南丰布行的东家,还有那白虎桥的欧阳官人,都是聚宝阁的存户。”
钟濯一怔,山海酒楼、南丰布行的东家,不正是项睿么?
巧了,项睿为钟濯设的接风宴就在第二天。
山海酒楼雅间中,一番简单的寒暄后,钟濯开门见山地问道:“项兄,近来京中那个聚宝阁似乎颇火热,听说项家也是聚宝阁的主顾?”
项睿听了惊奇地道:“钟兄也想赚这利钱么?”
钟濯一愣,“啊”了一声,笑道:“算是罢。这‘不劳而获’的生意听起来着实诱人。”又道,“我昨日去他店中,听说项家是最早一批的存户,已从中得过利钱。如此,项兄应当清楚这聚宝阁底细罢。”
项睿道:“我们家确实得过利钱,但这聚宝阁背后的深浅底线却说不好。”他又解释道,“我家在聚宝阁中存钱,是我爹拿的主意。但这件事,我是反对的。”
“为何?”
“那聚宝阁的生意,不是同柳兄的商信会很相似么?”项睿道,“因此它刚开起来的时候,我曾请教过柳兄其虚实深浅如何。柳兄说这聚宝阁的老板此前未听说过,是这次朝廷推行钱庄联营制时投了机才冒出头来,让我谨慎一些。”
项睿所说投机之事,钟濯也略有耳闻。
庆宁六年,朝廷在大韶二十三路中选出了十二家钱庄行票钱联营,其中十一家本是资产雄厚经营年久的老牌钱庄,还有一家却是庆宁五年闻得朝廷风声之后由两家钱庄合并而来,因其一应条件尽皆符合准入门槛,故最后也被纳了进来。这两家钱庄的老板也借此真正发迹,其中之一便是这家聚宝阁的老板刘泰和。
项睿边说边回想道:“如今想来,确实如柳兄所说,那刘泰和,确实不像正经做生意的,反而像投机倒把的。因此我一直是劝我爹将钱取回来的。”
钟濯凝眉追问:“怎么说?”
“今年年初,那刘泰和设了一个宴席,请帖发了千千万,在京中有些脸面的都收到了他的请帖。那时他那聚宝阁刚开了没多久,还不曾像现时闻名于人,接到他请帖的人多半没有理他,但有的人因为好奇,比如我和我爹,想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就去了。”
项睿回忆道:“那次宴席摆在樊楼的大堂里,摆了十几桌。这樊楼,是京中顶好的酒楼,他将樊楼包了下来,来的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整个宴会,那刘泰和一直游走于宴席之间,同每个人吹嘘他那聚宝阁多么能赚钱,只要大家将钱交给他,保管一年盈利三分。我父亲本是想试试这聚宝阁是否果真如他所说,这才往里存了第一笔钱。”
钟濯问:“但项兄还是觉得其中有蹊跷?”
项睿饮了一杯酒,一脸沉郁顿挫地感叹道:“因为我接管家业以来,便深知这世上没有大风刮来的钱啊!”
钟濯闻言愣了一愣,一时失笑。
项睿瞅着他也笑:“我算听出来了。钟兄你不是想赚钱,而是想查这聚宝阁的底细罢?我说呢,要是姚长津来问,尚且还合情合理,钟兄怎么看得上那点利钱。”
钟濯也不隐瞒,饮了一口茶道:“查倒说不上。我只是好奇它是如何运作的。聚宝阁的生意铺的这么开,若是只做富人的生意也罢了,它却将还将手伸到穷人的口袋里……此般若是出了差错,恐怕会出乱子。”
“也是。”项睿点了点头,忽而他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一张请帖来,“对了,过两天这个刘泰和又要宴客,往我家中送了一张请帖,我怕我那傻老爹又去给人家凑吆喝,故意藏起来了。钟兄若想探其虚实,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钟濯接过来一看,洒金菊花笺,熏了桂花香,上头瘦金体写着“清秋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