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刻舟求剑

第343章刻舟求剑

“找得到。”

朱怀臻的声音毫无起伏，像一个失掉灵魂的木偶。

谢平舒默默地看了他一阵，就近跳上一个坟包，手里的一盏灯笼在身边搁了，就坐在坟包上远远地看着他四下里摸索。元苏走过来，仰头看看他，又望一望朱怀臻，问道：“不一起找么？”

谢平舒垂下眼来，要笑不笑地问他：“怎么找？”

元苏道：“怀臻哥不是说他知道那个人埋在哪么？跟他一起找呀。”

谢平舒：“噢，那你去吧。”

元苏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人怎么不冷不热的一点也不关心的样子？元苏不理他，自己去找朱怀臻了。谢平舒就在原地看着，只见小孩儿兴冲冲地去，又蔫耷耷地回来了。

“不一起找吗？”谢平舒笑问他，“怎么，是不想找吗？”

元苏听出他的揶揄，说：“怎么他不理我？”

谢平舒伸手将小孩拉上坟头，说：“他不理咱，咱也不理他。在这等吧。”

元苏问：“怀臻哥怎么了？跟谁赌气呢？”

赌气？

小孩天真的猜测让谢平舒露了丝苦笑，朱怀臻的心情，要是能用要能用赌气两个字概括就好了。

天色渐暗，山林中笼罩着一片淡紫色的烟气，朱怀臻的人影隐没在丛生的野草中，像在一场幽暗广阔的噩梦中刻舟求剑。谢平舒找不到帮他的方法。

自从在宁德抓到那个人犯后，朱怀臻就没怎么说过话。谢平舒同他睡在一个帐子里，整夜只听到他翻身的声音，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没把谢平舒给憋死。宋谊带着他们从宁德赶路回来，一路疾行、马不停蹄，朱怀臻有一回神思恍惚地从马上摔下来，差点被马蹄踩死，谢平舒看不过眼将他痛骂了一顿，朱怀臻才振作了一些。

后来谢平舒无意间听到朱怀臻与宋谊起争执，听出些端倪，问到宋谊跟前，才明白了前因后果。

谢平舒记得，那时他与宋谊争吵，说的是：“他们凭什么？我又凭什么？凭什么，活得这么轻松？”

今日来这里挖坟，倒是自从宁德回来以后朱怀臻主动要做的第一件事。叶明安带着元苏在这里刨了两天也没刨出个所以然，朱怀臻听了却幽幽地道：“那具尸体，我知道埋在哪里。”

众人皆很惊疑，问他如何得知。

朱怀臻说：“那年离开大人之后，我在半山乱葬岗躲了半年。那具尸体，我有印象。”

众人闻言，皆面有不忍。谢平舒并不知道朱怀臻过去的经历，但翻案是隆嘉五年的事，推算过来也不过才七八岁，居然一个人在乱葬岗藏了半年？

谢平舒叹了口气，虽说那时的世道人人都苦，但这个朱小五似乎要比旁人还要苦一些啊。

谢平舒在原地等着，眼见那边朱怀臻往林子里越走越深，终于一跃起身，啧了一声：“这朱小五到底还能不能找到了？走，看看去。”

两个人跟上去的时候，朱怀臻已经走出乱葬岗了。日落后天黑得飞快，转眼林中已是一片稀薄夜色，谢平舒上前去拉住他：“还往哪里去？没埋在这里？”

朱怀臻目光仍四下巡视着，忽而看见什么，神色微微一定，甩开谢平舒的手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谢平舒跟着他没走几步，穿过面前丛生的林木，眼前便豁然出现了一棵巨大的樟树。这树的树干有两人合抱之粗，巨大的树冠遮天蔽日。樟树冬天不落叶，一轮寒月挂在树冠之后的夜空中，茂盛的枝叶在岁末的寒风中哗哗作响。

朱怀臻走到树下，往天上看了许久，辨出方向后，拉过一旁的元苏，对他道：“大步走，往这个方向走四十三步。”

元苏依言走了四十三步，所到之处正好是方才那片乱葬岗的外缘。元苏踩了踩脚下的地面，回头问朱怀臻：“就是这里？”

朱怀臻拿过灯笼，在元苏站立的位置四周又搜寻了一圈。谢平舒只见他在附近每棵树的树干上细细观察，终于他似乎找到了什么，紧绷的神色终于一松。

他再次擡头靠着星宿辨认了方位，走到那棵树旁边微微隆起的一片地面，回身对二人道：“就是这里。”

“找到了？太好啦！”元苏忍不住大叫着上前，却被谢平舒一把提溜住后脖颈，谢平舒看了他一眼，“怎么？还想被人告到衙门里去啊？”

元苏灰溜溜地噤了声。

在乱葬岗挖野坟有一点不好，一来不知道尸骨埋了有多深，二来没有棺材装着，挖得厉害了，一铲子下去说不定就铲断一根骨头，将他们要找的证据给破坏了。再加上冬天的土又冻得邦邦硬，不好下铲，谢平舒挖了没多久就满身热汗了，叶明安居然就这样一个人挖了五个坑，啧，实在是非人的意志力。

元苏拿着灯笼在旁照着，其他两个人埋头挖土，挖到半人深时，忽然谢平舒的铁锹被磕了一下，像是铲到了什么异物。

低头确认不是土里的石头后，谢平舒低声道：“等一等。”说着他从元苏手里拿过灯笼近前一照，只见黄褐色的泥土之中露着一截异物，谢平舒伸手抹去上面的泥土，底下是一层朽烂的草席，用匕首将草席划开，里面果然露出了灰白色的骨质。

元苏挖过几个野坟后，很有经验，当即判断：“就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