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只道是寻常 - 榜下捉婿 - 鲤鲤鲤 - 纯爱同人小说 - 30读书
当前位置: 30读书 > 纯爱同人 > 榜下捉婿 >

第328章只道是寻常

第328章只道是寻常

从前年开始,朝廷开海禁,允许大韶沿海诸州与高丽、爪哇等国海上通商,随着海禁的解除,海上倭乱也渐渐增多,在这一情形下,朝廷加强了沿海的水师建设,在胶州、连云港、钱塘、台州、福州、泉州等地均建设了水师卫城。应朝廷之需,沈驯被派到了临安,统领军器监造船务,改良军用海船及其武器装备,至今已两年了。

收到拜帖的两日之后,沈驯和眉烟便登了门。

钟濯在厅中等候,听闻人已到,等了片刻,家仆却只领了一个妇人进来。那女子形容举止端庄得体,气质沉稳,颇有官家娘子的风度。女子在堂下同钟濯恭敬地行了礼:“见过钟大人。”

“沈夫人请免礼。”钟濯道,往她身后一望不见人,起身到堂下,“维长没有来?”

眉烟道:“因闻大人近日感疾,便不敢冒然相见。此刻正在外等着。”

钟濯一愣,苦笑道:“沈呆子从前可不是这样谨小慎微的人。”

“……”眉烟低眉敛目,没有作声。

钟濯也没有说话,自己向外迎出去。

走出门口,向西面的廊上一望,便看到一个青年揣着手站在廊下。天色阴冷,草木颓败,沈驯穿着件朴素的藏青底的棉布袍子,还同记忆中一般的瘦削,站在廊下像一棵枯树。见到他出来,沈驯便呆了一呆,往前走了一步,看到钟濯手里的拐杖,又顿住了脚步,惶惶然地望着他。

“……”钟濯几乎从未在沈驯脸上看到过这样惶然不安的神色。那时在白马县,沈呆子是出了名的不通人情,不仅是他这个知县,便是工部侍郎来,也未见他待人有何不同的,说话做事从来直直板板,仿似一根墨绳。哪里像现在这样?

见他如此,钟濯心中也很不是滋味。

“维长。”

等钟濯走到跟前,沈驯已是两眼泛红,低着头便要跪下去,喉中哽咽:“大人。”

钟濯心口又似梗着一块石头,隐隐地作起痛来。

他扶住沈驯:“是我对不住。”

眉烟站在一旁抹眼泪。

沈驯二人从钟家离开的时候,杭州城飘起了稀薄的小雪。铅灰的天色下雪片飞卷。

钟濯忽地想起来一个冬夜,那年他才到滑州不久,嵇朔还活着,沈驯和洪骥都还在白马县。他拔除了县中的地痞毒瘤,促成了沈氏工坊,滑州新政如火如荼,正是一帆风顺、少年得意的时候。一个白雪纷纷的冬夜,四人共聚饮酒,好不高兴。太高兴了,不知被谁劝得,多饮了两杯,晃晃悠悠里,众人言行已记不真切,却还记得那个夜晚热腾腾的灯火和乱纷纷的雪。

原来一切,当时只道是寻常。

沈驯说当年之事的确已是穷途末路,那道闸若是不拉下去,淹的便是京城。但他的确是错了,错在心存侥幸、迟疑不决,若他像宋谊那样早早决断,情况还不致如此惨烈——宋谊在替他作出决定之前,已经派了人马赶往滑州和迁州,意欲提前通告转移百姓,可惜宋谊知道得太迟,连日的大雨也没有给他留足够的时间,在赶去通报的人马到达之前,是洪水先到了。

沈驯这些年日夜为此懊悔,滑州是他所害,白马县是他所害,嵇介闻也是他所害。

钟濯听罢这些前因后果,许久说不出话,过了良久,才说了一句:“他不怪你。”

嵇朔的确不怪他。嵇朔只是在病中玩笑般地说了一句:“若我此番果真作了鬼,倒要去问问沈呆子,究竟为何这么做。”

钟濯还记得那个无可奈何的叹息,还记得他说:“到底,这是滑州啊……”

将人送走后,钟濯在门口久久伫立,绿菁上前替他拂去肩头零星的雪粒子,提醒道:“大人,回去罢。”

钟濯却轻声道:“让人备车。”

马车在风雪中辘辘行进,路过旧时大内衰颓的宫墙,过了凤凰山,出了嘉会门,到了钱塘江边。雪比来时大了,钟濯裹了披风,上了江堤,东面而望,阴云与江面向茫茫的远处延伸,伸向茫茫无际的东海。

江风猛烈,雪片飞旋,吹得人眼睛刺痛,几乎要落下泪来。

方才将走的时候,眉烟又回身说了一句:“还有宋大人。”

青苔隐隐的长巷,女子在阶下回过身,漫天的雪落下来。

“大人若是为那件事怨怪宋大人,却是最没道理的。”

那一年,在汉陵峡开闸泄洪的当日,宋谊冒着大雨狂奔两日从华宜县赶到了白马县,确认了滑州的汛情后,又马不停蹄折返京城,面奏圣上。调动工部和兵部水师监,召集了附近州府的民船,送至被洪水淹没的数个州府。

当然也包括滑州。

是他的决策让滑州陷入泥沼,可也是他将洪水中的滑州拉了出来。

钟濯站在江堤上,脚下是无声奔涌的江水,江风卷着雪片呼号飞卷,张狂地落入滚滚江涛之中。像无数混乱、狂烈却又沉默的、无处宣泄的思绪。

“到底……”

到底,还有多少事是他不知道的……

到底……得知所有这些往事,他应该要高兴吗?高兴于宋谊从未真正丢下他,原来一切都是误会。还是高兴于他即便如此关切、如此在意,却还是决然选择了放弃。

到底,你在挣扎什么。

江堤上,钟濯捂着胸口痛苦而缓慢地伏下身去,无声落下泪来。

*

“宋大人,财货已清点完毕,将军请您前去确认。”

宋谊随着前来的军官走出军帐,撩起门帘,便感到脸上有刺痛的寒意,擡眼一望,竟不知何时已下起雪来。一旁的军官见状,方反应过来对面的人不同他们这些军营中的粗汉,是个尊贵文弱的书生,急忙道:“噢噢,是下官疏忽了,我去拿伞。”

一旁杜秀道:“李副将不忙,大人帐中便有。”便又钻回营帐中去拿伞。

在等杜秀出来的时候,宋谊站在军帐门口,在近一月的奔波中难得有了片刻的闲暇。

时辰已晚,天光已近于无,风小了,漫天雪片仿佛无数灰色尘埃于空中缓缓降落。宋谊伸出手,便落了数片雪在手心,转眼化作了水。无端地,像两滴眼泪。

字体大小
主题切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