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望溪塾
第352章望溪塾
随着一声马啸,一队人马在路边停下。前面一个身穿公服的衙役单身下马,回到后边的马车边秉道:“少卿大人,毓园到了。”
说话间车帘掀起,一个青年矮身从内探出身来,青年身形清瘦、神色阴郁,看起来十分不好接近。那衙役一见便有些畏缩,道:“大人,前边是小路,要劳驾下车步行。”
卞则秋擡目四下一望,映入眼帘的是群山叠翠,树木掩映之中望见一带白墙黛瓦,当中一间不起眼的门脸,两扇对开的木门紧闭着,上面一块深棕色的木牌匾,褪色的墨迹写了“毓园”二字。
车前领路的衙役擡手往前面的山上一指,继续秉道:“这园子也是姚家的,望溪塾在那边的半山坡上。沿着这条石头溪往上再走百步,到那石桥边便是了。”
卞则秋的目光顺着衙役所指的方向望去,沿着溪涧边一条曲折的石阶往上,林木遮天蔽日,在古树古梅交错之中果然隐隐见得一座石桥。
正看着,他肩膀边上突然冒出颗乱蓬蓬的脑袋,打着哈欠迷迷瞪瞪地看了一眼,便感叹道:“啊呀,山抱水环、藏风聚气。是个好地方啊。”
卞则秋不加掩饰地一皱眉,露出些许嫌恶之色。他往边上一避,顺势下了车来。后边那人也跟着从马车中出来,站在车前伸个懒腰,手搭凉棚往山上远远一眺:“咦?这山上还有个寺?”
卞则秋在旁边冷冷道:“有塔自然有寺。”
那衙役单知这位是大理寺少卿,那个虽然形容潦草落拓,但看他对卞则秋说话随意,想也有些来头,因而也不敢怠慢,还是恭敬答道:“这山上有个云山寺,不大,但香火很旺,附近的百姓常去上香祈福。”
那潦草男子“喔”了两声,似乎有些兴味。他回头看卞则秋已带了人往上走,忙跳下车跟了上去:“卞永宁,等等我!”
卞则秋头也不回,哪里管他。
往上行约数十步,伴随着一阵幽香,望见石桥对面数丛腊梅,桥边竖着一块石头,石头上刻着“望溪山房”四个字,腊梅丛便又是一带布满苔痕的白墙。众人上了山,过了桥,领路的衙役待要上去扣门,被卞则秋唤住。
他对左右吩咐道:“去守住各处出口。”
待左右领命而去,这才示意敲门。
敲过门等了许久,才有人姗姗来迟来应门。开门的是个书童模样的少年,少年拿着把笤帚,一看见门口乌泱泱的一群人就怯了胆,在门缝中道:“……你们是何人?”
衙役便上去说明来意,问:“周敬之,周先生可在?”
书童听问周敬之,似乎有些慌神,结结巴巴道:“塾中的先生都已回家过年去了。周、周先生也已、已走了。”
“他去哪了?”卞则秋问。
卞则秋生就一张冷脸,又一向不假辞色,随便问句话都跟审犯人似的,那书童被他盯着这么一问,更害怕起来:“周先生,家离得远,这两天、说是去寺里了……”
卞则秋听得眉头一皱,还没说话,就听旁边那人很惊讶地说道:“周先生一个人在这,大年节的,你家主人也不管管,竟让他一个人去山里过年啊?”
书童愣了愣:“先生……不喜欢热闹……”
“噢……原来是讨厌过年。”这种瞎话,那人竟然也买账,还转头对卞则秋笑道,“你认得清言么?也是我们那边的一个朋友。脾气古怪得很,也不喜欢过年,过了腊八就躲山里头去了,一直到元宵后才出来,凭谁都叫不动他。”
谁知道你们清源的那起子朋友,卞则秋心中暗道。没理他。
那个人说话间上前几步,问道:“这大节下的,书院里没什么人了吧?方便逛逛么?”
“……”书童犹豫着不置可否,那人见状笑称了一声“多谢”,便不管不顾地推门走进去了。那书童愣在那里,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慌慌张张地来回看着众人。
卞则秋在门外闭了闭眼,压下心头不快,道:“周敬之的住处在哪里?带我过去。”
卞则秋跟着那书童穿过书堂往后面的教舍去时,额角跳了几下,终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叫道:“钱不名。”
那人正掏出个罗盘在堂前瞎转悠呢,闻声转过头来:“咋的了?”风一吹,头毛在风里乱飞。
卞则秋看得脑瓜子嗡嗡作响——宋远思还真是给他找了个好帮手。
卞则秋皱着眉:“别乱跑。”
钱不名闻言挥了挥手,笑道:“晓得晓得。”
目送卞则秋的人影穿过书堂消失在拐角后,钱不名便在这书院四下闲逛。这书院虽小,但五脏俱全,什么学堂、书房、斋堂、祠堂一应俱全,院外古木参天,院中佳卉明秀,当真是个清净避世的读书地。钱不名便是这么逛了一逛,也生出了一些向往之心。
前后转过一遍后,钱不名最后回到书堂前,靠着一处栏杆坐了。这园子有些年头了,起码有个四五十年了吧,因建在山中,建筑因山势利导,布局也很考究,看得出来先时造园是请专人看过的。
正自闲坐,忽见卞则秋带来的人四下来来去去,像在找什么,闹出一些动静。钱不名拉住其中一个人:“怎么了?”
“那小子说谎呢,周敬之还在这里。”
钱不名:“啊?”
“但他不肯说人藏在哪。卞大人命我们四处搜查。”
“噢。”钱不名松了手要放他走,临了又拉住他,嘱咐道:“那你们手脚轻点,可别把人家东西翻坏啰!”
*
周敬之房中。
“先生只是交代我如果有人问起就说他不在……刚才我走的时候就在这房里,现在去了哪里我真的不知道……”那少年跪在地上,被吓得簌簌发抖,哭哭啼啼地自辩着。
卞则秋这一路奔波,几乎夜夜无眠,本就头疼得厉害,这小孩儿这么一哭,太阳穴更是针刺一般。
卞则秋揉了揉额角:“别哭了。我又没说要办你。”
小孩儿还是哭得止不住,只好挥挥手让人带了出去。
“……”耳边总算清净了。
他在屋内扫视了一圈,重新走回书桌前,书桌上是刚研好的墨和尚未放凉的茶——人还未走远。如这书童所言,至少在他们进门之前,人还在此地。
宋谌送他和钱不名离开清源的时候,钱不名就地起了一卦,大吉。钱不名对自己卜的卦十分有自信,一路上乐呵呵的,说这回的事肯定能办成。但卞则秋的预感不大好。
这个人他不是第一次打交道,四年前能被他逃走第一回,自然就能逃走第二回。
果然等了片刻,便有人来回报:“大人,没有发现可疑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