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和我交往试试
陶见晴一路小跑来到牧场，清新的木头气息扑面而来。新羊圈已经竣工，栅栏用劈成两半的圆木制作而成，棚顶上铺满苇草，万事俱备，只等小羊入住新家。
陆屿的身影蹲在屋檐下，正在敲敲打打。陶见晴走近才看见，他正在将几根树枝钉在圆木上，树枝歪七扭八，不像凳子也不像桌子，更像某种当代抽象艺术品。
“你这是干嘛呢？”陶见晴问。
“搞点装饰。”
陶见晴刚想表达质疑，陆屿把木头架子翻转，支在地面上，只见几段圆木组成躯干、四肢、头颈，加上两支犄角，俨然是一只鹿。陶见晴竖起大拇指称赞，想摸摸鹿头，却被陆屿抓住了手。
“小心。”
陶见晴一阵脸热，陆屿说着“有毛刺”，用砂纸将木头表面打磨抛光。一个大家伙出现在地平线，是满载小羊的卡车。
卡车缓缓停下，毛茸茸的脑袋们在车斗里此起彼伏。两人起身迎接，司机师傅打开门闩，招手对陆屿喊：“小伙子，帮个忙！”
他递给陆屿一条光滑尼龙布，陆屿学着师傅的样子，紧抓布料一角，在卡车和地面之间形成了一个坡面。陶见晴用石头压住底端，副驾驶小哥试了试力，然后抱起小羊，让它沿着这条“软桥”滑下来。
一只接着一只，利用劳动人民的智慧方法，小羊们顺利在天黑之前卸车完毕。在一片咩咩声中，卡车扬长而去，剪影消失在遍布晚霞的远方。
微风拂动，青草挠着他们的脚踝，微微发痒。小羊们完全不认生，低头吃起大自然馈赠的自助餐，陶见晴一脸老母亲微笑地看着它们，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陆屿已经有了自己找活干的觉悟，环顾四周，打算去安装羊圈旁边的水管。他按照网上搜的视频教程捣鼓了半天，终于大功告成，拧开水龙头时，水滴的速度却宛如读秒。
“需要帮忙吗？”陶见晴在远处喊话。
“不用！”
陆屿关掉视频，按照自己的思路拆了重装，结果这次一滴水也流不出来了。
陶见晴看见，摇头叹息，笑称还是得自己出手。陆屿只好坐在木桩上，望着陶见晴夕阳下的侧影。她的鼻梁被夕阳光线勾出一道金边，轮廓分明，瞳孔颜色浅如琥珀。
像只小鹿。陆屿如此心想。
陶见晴意识到陆屿正盯着自己看，愣了一瞬。与此同时水阀被她拧开，井水从管口喷涌而出，不偏不倚浇在陆屿头上。
“喂！！”
……
等到太阳彻底落山，陶见晴和陆屿打完一场水仗，把羊群赶回新家，结束了今天的工作。路过稻田时，陶见晴八卦地问陆屿：“安薇薇和任逍，他们真有婚约啊？”
“你言情小说看多了，只是我们仨从小认识而已。”
“青梅竹马，蛮好蛮好。”陶见晴悠悠点头，“他俩是挺般配的，门当户对，欢喜冤家，就是任逍有点不开窍。我觉得安薇薇虽然表面上是那种跋扈大小姐，其实本质上热心肠又能吃苦，你看她，田野调查到现在都没回家。”
陆屿沿着陶见晴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安薇薇跟在景和身后，问东问西，细高跟鞋陷进土地里，几次差点崴脚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切，醉翁之意不在酒。陆屿勾起嘴角，心想，任逍要是见到这一幕得偷着乐，他做梦都希望安薇薇能清醒一点放过自己，从此以后就算想吃回头草，人家估计也翻脸不认了。
陶见晴仍然沉浸在自己的分析里：“任逍也是，一份兽医助理的工作能坚持这么久，跟那些有钱的纨绔子弟完全不一样。他俩只要多点耐心沟通，肯定能发现彼此真正的闪光点。”
陆屿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忍俊不禁。
“……我说的哪不对啦？”
“不得不说，你在感情方面真挺迟钝的。”陆屿评价。
陶见晴被戳中弱点，泄气地自嘲：“行吧，我确实不太擅长谈恋爱，小时候看电视剧站错cp，长大了一跟喜欢的男生交往就倒霉，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命中注定吧。”
前方是岔路口，一条通往民居，炊烟袅袅，一条通往山林，有鸟群飞向天际。陆屿停下脚步，望着陶见晴的眼睛，说：
“那是因为你以前没遇到对的人。不信，和我交往试试。”
话音刚落的瞬间，田野里起了风。蒲公英的种子飘扬，远处河流的水面被吹皱，一只蚱蜢逆风蹦跳过路口。陶见晴在原地愣了五秒钟，意识到自己该说些什么回应，却感觉舌头打了死结。
“你刚才是在、在跟我表白？”
“……不够明显么。”
“试试的意思是，你想当我男朋友？”
男朋友三个字真是烫嘴。陆屿看着陶见晴的窘态，忍俊不禁：“这很难吗？反正在父老乡亲们眼里，我已经是你老公了。”
“……”
陶见晴皱着眉头，似乎有被冒犯到。陆屿故作轻松的表情开始僵硬，咽了下口水，缓解气氛道：“我开玩笑的，别介意。”
陶见晴完全没笑，陆屿感觉自己的心脏正以每秒两百次的速率跳动，体温升高到要发烧，不知是该进一步还是该退一步。
人们把友情以上，恋人未满的关系称作暧昧，先越过边界的那个人要冒更大风险，因为一个不留神，朋友都没得做。陶见晴并不知道陆屿此时的心理活动，觉得自己被捉弄，巨大的落差带来失重感，她在心里自嘲究竟在期待些什么，翻了个白眼继续向前走，没看见他在衣服侧面擦了擦冒汗的手心。
河流平静，芦苇低垂，宛若无事发生。两人各自心怀鬼胎，保持距离走了一段路，陶见晴忽然回过头来说：“你先回去吧，我去别处散散步。”
陆屿问她去哪，陶见晴随手指了个方向。那边是远离居民区的山坡，树影黑魆魆的轮廓，随着夜幕降临愈发显得阴森。陆屿在背后提醒她天黑危险，陶见晴莫名感到窝火，嚷道：“别跟着我！”
她快步向山坡走去，轻车熟路，很快没了踪影。陆屿站在原地郁闷，这个白表也不是，不表也不是，归根到底还是怪自己，没事瞎抖什么机灵。
*
夜晚，陆屿在画设计图时心神不宁，一把椅子画了五条腿都没发现。隔壁房间还黑着灯，没有陶见晴回来的迹象。他回到桌前，翻开一本《可持续发展与设计美学》，专心学习如何用蘑菇做灯罩。
“菌丝体是真菌的地下生长部分，作为一种生物材料，其生产过程不依赖于传统的工业化学物质，而是通过自然发酵和生长来实现，具有强大的粘合能力，可以在山区大规模培育。”
——山上的黑夜，会不会有野猪呢。
“培育蘑菇菌丝体的基质可以是农业废弃物、纤维织物或其他可降解的天然材料。这使菌丝体兼具了环保性和可持续性，在功能性和安全性方面也进行了充分的考虑。”
——上次她说森林里有狼，即便她和那些动物都认识，自己一个人也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