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黎明流星 - 她在岛屿天气晴 - 辛逍遥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20黎明流星

一道光束照过来,打着手电筒赶来的人是陶见晴。

刚才在兽医诊所里,任逍已经熟睡,陆屿也靠在猫笼旁睡着了。陶见晴越想越不放心,决定过去看看,出门前以防万一,拿上了毯子和手术工具箱。

她来到牛棚旁,先把毯子给秀美婆婆披上,问现在情况如何,于秀美摇头唏嘘:“母牛生孩子和女人一样,遭大罪哟。”

此时此刻,未出生牛犊的后肢已经露了出来,兰慧中用力将它们拉出一大截,从工具箱里拿出一根木棒、一根绳子。

在白曼曼紧张的注视下,她用绳子缠着木棒,固定在两腿关节处,然后趁着母牛阵缩的间歇期,用尽全身力气一推,竟然将牛犊和木棒一起推回了母牛的子宫。

这一步操作是由于牛犊胎位不正,需要通过扭转木棒而矫正胎位。如果强行拉拽,母牛的骨盆都会破裂。

气温寒冷,大滴的汗珠却从兰慧中的额头滚落。她身体紧贴地面,手臂伸进母牛身体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却还没有成功的迹象。

牛犊甚至都不确定是否还活着。大家心里清楚,如若实在不行,为了保住母牛的生命,只能用绞胎器将它肢解,分块取出。

但这实在太过残酷。兰慧中看着白曼曼,白曼曼又回头看向母亲,于秀美问:“还有别的办法吗?”

“……只能试试剖腹产,”兰慧中几乎精疲力尽,看了看腕表:“但去手术室来不及了。”

“我带了这个!”陶见晴把拿来的手术工具箱拿到光亮处。她在出门前念头一闪,小时候自己常目睹陶渊给羊接生的场面,曾在危急关头就地做手术。

兰慧中又惊又喜,在这个关头,节省时间就是拯救生命!在她的指挥下,白曼曼和于秀美把干草铺在泥地上,前高后低,给母牛腹部位置留一个坑,以减少她的压力,然后铺上消过毒的塑料布,让母牛在上面卧倒。

注射局部麻醉,手术刀反着银光,母牛的外皮肤、腹外斜肌、腹内斜肌、腹横肌及筋膜逐一被切开,陶见晴一直在旁边举着灯照明,白曼曼递刀递工具,三个女生从未合作过这样的手术,此刻却默契无间。

最后被划开的是子宫。兰慧中放出胎水,将牛犊缓慢拉出来,剥离胎衣,给母牛撒上消炎药粉,用可吸收的肠线进行缝合。

从腹膜到皮肤,一层层缝合完毕,坚强的母牛已经努力尝试站起来,牵动创口而出血,地上的牛犊也毫无动静。白曼曼把它脸上的胎衣剥干净,牛犊还是没有呼吸,嘴唇发紫。

刚才受到阵痛收缩的巨大压力,它很可能已经窒息而死。

陶见晴感到双手冰凉,手电筒由于电池耗尽而熄灭,只剩月亮高悬,月光冷冷地照在泥地上。

*

兽医诊所里,坐在凳子上睡着的陆屿差点摔到地上,蓦然醒来,看见任逍在病床上睡得正酣,陶见晴想必已经回家,桌上的半盒清凉油已经凝固。

陆屿给清凉油盖上盖子,放进裤兜收好,忽然发现身边的笼子开着一条缝,里面已经空了。

“布丁?布丁?”

他四下张望无果,把蒙头大睡的任逍摇醒。“布丁呢?”

“我想吃的是蛋挞……”任逍还在迷糊中呓语,陆屿正色道:把口水擦擦,笼子里的布偶猫不见了。”

任逍一惊,去看笼子的门闩,应该是刚才给它喂药时没锁上门,猫在两人睡觉时溜了出去。

“别慌,肯定在这屋里。”他信誓旦旦地讲。

两人先在房间搜寻了一番,床下,墙角,柜子抽屉甚至小奶猫的窝里都找了个遍,全都一无所获。

好消息是,房门关得很严实,坏消息是,窗户开着一条缝,窗台离地面不过一米多,桌上还有一根猫毛。陆屿拿起它时,只觉两眼一黑。

任逍挠头:“它能自己找到回家的路吧?”

“你刚才没听医生说吗?布丁是城里来的猫,前两天还在插管强饲,它在野外怎么活得下来?”

“这属于刻板印象,你还是城里人,在这儿不也活得好好的。”

有时候任逍过分乐观的劲儿,让陆屿真想打人。他甩下一句“小动物和人不一样”,就连夜出门寻找。

凌晨三点半,夜色漆黑浓重,陆屿手机的闪光灯划过弧线,他徒劳呼唤着猫的名字,熟悉的恐惧感渐渐涌上来。

有路灯笼罩的街口,一个小男孩正仰头看着他。陆屿先是一惊,然后以为他捡到了猫,没等开口,小男孩先问道:“叔叔,你在卖小笼包吗?”

他还探头去看,似在疑惑“叔叔”身后为什么没有夜宵推车。陆屿这才意识到,他刚才一直喊的名字,是二十年前自己养的那只猫。

*

那时,他的年纪和面前的小男孩一样大,新奇地蹲下来,隔着笼子摸着第一次见到的猫咪,白白胖胖,耳朵尖尖。

“爸爸,我能叫它小笼包吗?”

陆家平眼都没抬,淡淡地说:“小动物又不是人,没必要给它起名字。”

小陆屿眼神黯淡下来,看着管家阿姨把笼子提走,让猫钻进阳台上一个更大的笼子里。

每次他请求阿姨,把小笼包放出来玩一会儿,阿姨都会为难地表示,陆先生不允许,因为陆太太猫毛过敏,回到家会很难受的。

等夏秋云从娘家回来,对小笼包爱不释手,嗔怪丈夫怎么一直把猫咪养在笼子里,陆家平还惭愧道歉,说,我太在乎你了,怕它伤害你。

母亲的归来让陆屿和小猫过了一段快乐的日子,陆屿给小笼包梳毛的时候,它会躺在地上伸懒腰,露出软肚皮,家里有人走动时,它就会跟在后面,模仿人的路线在领地逡巡。

某天,陆屿隐约发现,小笼包对谁都热情不设防,唯独看到陆家平时,就会马上逃开,瑟缩在角落。

夏秋云取笑丈夫身上有外面的香烟味,陆屿心里不安,晚上熬夜到凌晨过后,感觉外面有动静,偷偷把房门打开一条缝,蹑手蹑脚地挤出去。

光线昏暗的书房里,只见陆家平坐在椅子上晃着威士忌杯,液体晶亮,他抓住小猫的后脖颈,欣赏了一会儿它挣扎的姿态,然后松手摔在地上。

隔着磨砂玻璃,陆屿只隐约看得到影子,却足以被恐惧感扼住喉咙。陆家平微笑着转过头时,看见儿子竟然站在门口,开门将他放进来。

陆屿不敢抬头,地毯上深色的污渍,不知是洒出来的酒还是血迹。门缝处白光一闪,小笼包迅速逃窜出去,陆屿才松了一口气。

至少它还活着。他鼓起勇气直视陆家平的眼睛,还没开口,脸上就迎来一记火辣辣的巴掌。

“别告诉你妈妈,懂吗?”陆家平语气平缓,“否则我连她一块打。”

至此之后,陆家的生活表面上风平浪静。为了保护想保护的人,小陆屿只能选择沉默,夏秋云还当儿子任性爱玩,每天都闹着要猫咪陪着睡觉。陆家平反倒宽慰她,说孩子对动物有爱心,这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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