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很好亲的样子
一片乌云散开，夕阳的金光照射在石头门槛上。陶见晴对陆屿说：“瞧，这就是云深礼堂。”
这座高大而古旧的建筑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最初是意大利传教士所筹建的教堂，战争时曾经被用作救济院，修女教小孩们唱诗，白鸽在楼顶盘旋。
几十年前，荒废的教堂被改建为礼堂，村民们聚集在这里开选举会，联欢会，后来随着居民区搬迁，云深礼堂无人看管，如今已人迹罕至。灰褐色的砖石外墙残留着岁月的痕迹，窗框边缘已经风化，草丛里还散落着几处残垣。
陆屿还在盯着那只反方向的钟看，陶见晴再次抓起他的胳膊，向礼堂大门走去。
跨过边缘磨损的门槛，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这建筑外部是哥特式，内部却融合了中式抬梁结构，纵深感强烈，中央过道还铺着暗红色地毯，积满灰尘。
陆屿在墙壁上摸到电灯开关，果然不亮了。越往前走光线越暗，他对陶见晴说：“这个地方不像结婚礼堂，更适合密室逃脱吧。”
“你有所不知，这儿可是云深村最著名的浪漫圣地。知道屋顶的挂钟为什么是反着走的吗？”
陆屿摇头，陶见晴娓娓道来：“传说在上个世纪，有一对金婚夫妇在这里举办纪念典礼，他们捐赠了这座名为‘永恒’的挂钟，用倒转的时针来抵抗岁月的流逝，象征着他们的爱情永远不朽。怎么样？”
“嗯，是很浪漫。”
“那就好，哈哈，我现编的。”
“……”
“其实就是几年前翻修的时候，工人把表盘装反了。”陶见晴嘿嘿一笑。“这么看着我干嘛，那些网红取景打卡地，不都要有一个缠绵悱恻的历史典故来当背景吗？这是营销策略。”
陆屿翻白眼：“你干脆说古希腊时期，丘比特来你们村微服私访，品尝土特产后惊为天人，当场赋诗题字，然后直接变身飞走，从此每个到来的游客都能走桃花运。”
“你这个也蛮有创意，我记下来。”
陶见晴只顾着回头说话，没注意前面是下沉式台阶，突然一脚踩空，身体重心下坠，陆屿条件反射地伸手，为了不让她摔下楼梯，几乎是用力把她揽进了怀里。
视野里一片黑暗，唯有触感温热，陶见晴的脸抵在他的胸膛上，随着呼吸起伏，只觉脑海里“嗡”的一下，似有热流涌上来。
脚边的碎石沿着台阶滚落下去，似乎掉进了地窖，黑暗中甚至隐约传来回声。
“走路看前面。多危险。”陆屿嗓音沙哑，直到她站稳才松开力气，陶见晴却还挂在他身上，手上揪着他背后衣服的布料。
感觉到她在后怕得发抖，陆屿摸摸头：“呼噜呼噜毛，吓不着。”
陶见晴一直搂着他的后背，两人站了一会儿，陆屿失笑：“你要吃我豆腐到什么时候。”
“哼，我不吃素。”陶见晴撒开他，向大厅门口走去。逆着光的彩色玻璃被最后一缕夕阳穿透，她仰望着墙上彩绘的天使画像，指着身边的陆屿说：
“申明一下，我刚才有点冷，和这个人抱团取暖而已。神明保佑，别找我麻烦哈，谢谢谢谢！”
陶见晴双手合十，虔诚地拜了拜。陆屿似笑非笑，静静看着她。
两人准备返回，走到礼堂出口时，豆大的雨点已经落下，瞬间打湿了地面。陆屿望着水帘洞般的门口，问：“这地方有伞吗。”
当然没有。陶见晴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求援，巧了，半格信号都无。她心里一咯噔：自己的生活信条是远离男人保平安，难道刚才，真的算是破戒？
……天神老师，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
礼堂外面闷雷滚滚，偶尔还划过闪电的光亮，两名被困住的难民来到一处壁炉面前，开始研究如何生篝火。
好消息是，壁炉里有现成的干树枝和枯叶，坏消息是，两人身上都没有打火机。他们找遍了四周可能储物的地方，可以被称之为物资的，只有一条薄毯和一盏应急灯——灯泡还是坏的。
夜色已深，陶见晴不舍得开手电筒模式，只用手机屏幕的微弱亮光来照明。湿冷感越来越强，她开始哆嗦，蹲下来抱住膝盖。陆屿突然想起什么，从裤兜里摸出一条口香糖，递给了她。
她摇头：“薄荷味的，越吃越冷。”
陆屿抽出口香糖塞进自己嘴里，然后把锡纸留下，竖着撕成两半，用指甲把锡纸边缘撕成锯齿状，又拿过应急灯，把里面的电池抠了出来。
“你在干嘛？”
“生火。”陆屿嚼着口香糖，语气淡定，眼神却流露着紧张。陶见晴也坐起身来，将信将疑地看着他操作。
他分别把锡纸贴在电池的正负两极，再尝试让锡纸两头触碰到一起，形成了一个短路的状况。那锡纸果然越来越烫，直到燃烧起来，陆屿忍着手指的灼烧感，把火种凑近那堆干枝枯叶，霎时间，火苗熊熊燃烧。
“牛啊！”陶见晴惊呼，陆屿也不禁笑出了声。陶见晴留意到，这好像是她第一次看见陆屿露齿大笑的样子，前面整齐的大白牙，两头的尖尖若隐若现。
她借着火光凑近去瞧：“你是有虎牙吗？”
“啊——”
陆屿张开嘴，陶见晴有样学样，说：“我也有。”
两人如野兽般在黑暗里龇起虎牙，望着壁炉里飞舞着的火星子，饥饿感也油然而生。外面的雨声依然密集，毫无平息下来的迹象。
陶见晴裹紧小毯子，欲哭无泪：“早知道要在这儿过夜，应该背个睡袋来。”
地面冰凉，两人把门廊的红地毯两头卷起，抬过来垫着。陶见晴已经打起哈欠，在地毯上躺平，陆屿坐在边上，静静地给壁炉添着柴火。
看陶见晴一直举着手摇晃手机，陆屿疑惑：“你是在刷微信步数？”
“……怎么可能，我在看有没有信号。”她手酸放弃，哀叹：“希望老陶能有点良心，看咱俩彻夜不归，发动村民找找咱们。”
“你爸去广州吃席了，不在家。”陆屿提醒。
“啊啊啊啊啊！”陶见晴抓着头发彻底无语。“他真是个怪人，放着亲生女儿的事从来不管，在外面认什么干儿子。”
陆屿想到陶渊，觉得老头虽然画风古怪潦草，脾气冲动爱动手，但其实这些天来，让他体验到了不少市井人情的温暖。不像陆家平，理性，精致，深沉，在他眼里属于斯文败类，父子常年不见面，见面就如同仇人。
看陶见晴怔怔地望着火苗出神，陆屿伸手在她面前晃晃：“想什么呢。”
她没说话，张嘴慢慢打了个哈欠，表示自己眼眶湿润只是由于困意。陆屿说：“困了就睡，我在这看着火，外面雨停了就叫你。”
空气似乎越来越湿冷，陆屿把小毯子拽过来盖在陶见晴身上，用一根树枝搅动炉火。陶见晴闭上眼睛假寐，呼吸起伏均匀，只有睫毛微微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