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封王

「先生，我花钱算命并非想听你讲述古籍中的陈年往事，而是希望你能从这个字中为我预测未来的运势。」她打断了他的沉思，也打破了两人沉默对峙的局面。她不愿再回想起过去，那如同揭开结痂的伤口，在鲜血淋漓的创面上撒上一把盐，痛彻心扉，直至骨髓。

「命运平顺，事业辉煌。」他轻轻吐出八个字，这是他在案前为她卜算的一卦，也是他用最虔诚的信仰为此生挚爱的女人所卜的或许也是最后一卦。

她冷笑一声，随手在桌上丢下几枚铜板，转身离去，留下一句：“不过是江湖上招摇撞骗的神棍罢了。”

她离去的言语，如利刃般刺痛了他的心，他却无言以对。任何人听到那般模棱两可的卦语，恐怕都会报以同样的反应，毕竟那是许多算命者用来哄骗钱财的陈词滥调。但她不该如此评价他，他并非此类人，从不屑于行骗，更不愿对她有所欺瞒。

诚然，他曾对她有过欺骗，但那已是过往云烟。自那一夜头发骤白之后，他仿佛脱胎换骨，悟透了许多，也舍弃了许多。世间万物，得失皆有定数，当你收获满满之时，亦会失去许多。然而，他无怨无悔，因为他终于明白，他深爱着她。

这份爱，已不再是十四年前那般热烈而冲动，将她紧紧拥入怀中，许下海誓山盟，幻想天长地久；也不再是在河畔相依，共同勾勒那些虚无缥缈的未来梦想。如今，他选择平平淡淡地去爱，将深情藏于心底，因为他深知，自己已不配再拥有她。爱情里本无所谓配与不配，只有珍不珍惜。而他，曾未能好好珍惜那段感情，让它在半空中化为泡影。

尽管那泡沫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绚烂而迷人，但终究只是梦幻一场，终将破灭。她已无力再爱，他亦如此。她渴望的，只是平淡的幸福，相濡以沫，共度晨昏。

他不再奢望，也不再强求重新开始。有些过往，一旦错过便是永恒，只能成为心中永远的回忆。他曾无法给予她想要的生活，如今亦无法找回曾经的感觉，于是他选择了放手。能让她幸福的人，并非只有他一个，这世上还有许多比他更优秀、更值得她拥有的男子。

若不能相濡以沫，那便相忘于江湖吧。

崖顶之上，微风轻拂，夕阳如血。

两道身影紧紧相依，她靠在他的肩头，宛如多年前那般宁静而安详，共同凝视着夕阳的余晖，聆听着他的心跳声。

他依旧低着头，凝视着自己的双手，这个习惯从未改变，一如多年前那般。

“曾经，我以为这样的时光会是一生。”她轻声细语道。

他轻轻应了一声，没有过多的言语。她并不在意他的沉默，她从未介意过他将自己封闭在那个黑暗的世界里。因为，在那个空间里，有她的存在。这便足够了，别无他求。

人若奢望过多，最终只会失望更多。她深谙此理，因此她从不奢求过多，只愿拥有那些简单而纯粹的东西。譬如十四年前那个繁星点点的夜晚，李长安与她并肩站在河畔，望着潺潺流水，轻声许下诺言：“将来我们在草原上建一座小屋，每天清晨阳光从门缝中洒入，而你则可在后窗静赏夕阳。”

他偏爱日出，她对此心知肚明。而她钟情于夕阳，他也同样知晓。他时常笑她过分沉醉于黄昏的氛围，带着一丝过头的哀愁。但他未曾明了的是，这便是她的天性，无论与他相伴多久，那份深植于性格中的忧郁情怀都难以改变。她总是为自己预设退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在前行的路上心安理得。

他向往的是那种毫无退路的勇猛冲锋，如同日出时霞光穿透厚重云层，在大地上绚烂绽放。遗憾的是，他并无项羽般的豪迈，否则定会践行那句“破釜沉舟”的古训。人与人之间终究存在差异，即便他在某些方面与项羽有着相似之处，项羽始终是那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西楚霸王，而李长安，则永远是大唐天朝曾经的飞龙将军。他无法成为项羽，项羽也无法成为他。

他梦想中的那座房屋，在心中勾勒了许多年，却始终未能付诸实践，最终化为泡影。她渴望住进那座他承诺为她建造的房子，同样期盼了许多年，却也未能如愿以偿，同样以遗憾告终。不是他不再愿意，而是他已无能为力。不是她不再期盼，而是希望已如熄灭的灯火。

等待，尤其是等待那些似乎永无尽头的事情，是最为煎熬的。于是，她不再等待，他也不再让她等待。

陌离仍会时常想起他描述的那座房屋，推开房门，便能迎接新的一天，身披金色的阳光，无畏地在大地上驰骋。而她打开窗户，便能望见西沉的太阳，在消失于地平线前留下的最后一抹余晖——夕阳。夕阳在某些时刻，会带着一种人去楼空的凄凉，正如那天李长安转身离去，告诉她“我爱上了别人”时，那个背影给她的感觉，就如同那萧瑟的夕阳。但她知道，自己以后不会再看到这样的场景，也不会再去刻意寻找。如果无法长相厮守，又何必让那无法触及的背影在心中纠缠不休？

她明白他是在放手，而他放手的同时，两人都感受到了刻骨铭心的疼痛。但爱情本就是如此，带着些许的身不由己，折磨着相爱的双方。她的爱减弱了吗？没有。他的爱淡了吗？同样没有。那么，为何还要放手？

当爱情变成了彼此的伤害，放手便是唯一的选择。否则，两人都将伤痕累累。

他选择了放手，她顺从了他的决定。于是，他们不再是曾经的他们。

“只是后来我才意识到，很多东西是无法挽留的。不仅仅是时间，还有许多其他的东西。”陌离没有明确指出还有哪些，但叶孤城心领神会，却沉默不语。

风吹拂着他的发丝，那张常年隐藏在面具下的脸庞，显得更加苍白。“因此，放手才是最好的选择。”

“放手，会留下遗憾吗？”陌离凝视着夕阳，悠悠叹息，随后轻声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是从一本书上看到的，挺有意思的。”叶孤城微微颔首。

“在那群追寻幸福的人中，也有我的身影。

只是，那时的我，对幸福还一无所知。

“这不仅仅是有趣，更蕴含着深刻的哲理。”叶孤城突然转过头，凝视着她，那张绝世容颜上已滑落两行清泪。

她强忍着泪水，声音略带哽咽：“幸福，就是无悔。”

“嗯，无悔。”

就像当年与凤儿的相处，多年后蓦然回首，他不会后悔她的刁蛮与小任性，反而怀念起她少有的温柔，以及那些她欺负他的日子。

人们往往在拥有时不会过多思考，因为正拥有着，便不会去想哪天会突然失去。就像当年凤儿在街头的刀削面摊为他添加香菜时，他绝不会料到多年后，想要重温那段时光只能成为奢望。而凤儿也未曾料到，多年后她会离开他。

这究竟是世事无常，还是别的什么？叶孤城感到迷茫，在对人生的理解上，他始终不及陌离透彻。

“幸福的终点是什么？”陌离问道。

叶孤城低头沉思，最终摇头未语。陌离微微一笑，“幸福的终点，不过是结束与永恒。”

当幸福看似坚不可摧时，其实远没有表面那般牢固。在某个看似微不足道的地方，一道细小的裂缝或一粒微尘，都可能是坚固城堡轰然倒塌的根源。就像她与李长安，无论分离多久，她都在寻找他，依然深爱着他。然而，当再度重逢时，却不是幸福的延续，而是终结。

永恒，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存在。这个世界真的存在永恒吗？或许吧，因为永恒就是永恒。幸福的永恒，如同溪流般潺潺流淌，无需担忧源泉的枯竭，一直流向遥远的彼岸。但永恒太过稀少，比奇迹更加难以等待与创造，却又如同树叶般迅速生长。

那些相爱至老、携手离世的恋人，在闭上双眼、告别这个世界和身边挚爱之人的那一刻，那便是永恒。自始至终，他们的幸福如同溪流般流淌不息，流向未知的远方。如同树叶般凋零又重生，循环往复，直至生命的终结。

终点，意味着结束，没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永恒既是终点，亦是新的起点。步入那循环往复的幸福之中，是每个人心中的渴望。然而，渴望并不等同于能够实现。就像多年前她与李长安的梦想，即便历经岁月变迁，仍旧如同泡沫般在空中绚烂闪耀，最终却仍免不了破灭的命运。

“你向往永恒吗？”陌离突然转头问道。

夕阳映照下，她那张原本苍白的脸庞仿佛被赋予了神祇的光辉，不再是面无血色的苍白，而是洋溢着飞扬的神采。

站立于高台之上的陌离，身着白衣，宛如降临凡间的仙子。

多年前，她偏爱烟熏蓝的衣裳，不施粉黛，面容平和，却拥有着令人惊艳的绝世容颜。如今，她依然矗立在高台之上，却散发出一种不容亵渎的圣洁气质。

“祸水们，向前两步。”

众人静默无声地向前迈动两步。陌离继续说道：“当年五千祸水，如今仅余四千。但我庆幸，正是你们这四千人，将改变整个天下的格局。”“大周已决定对唐国开战，无论唐国现任国君是谁，都是为推翻大周、争夺权力而存在。唐国面临危难，亚瑟怎能袖手旁观？祸水又怎能置身事外？”

“两年前，祸水的出现让大周蓝月军不战而败；两年后，大周蓝月再度来袭，这次，难免要血流成河。”陌离稍作停顿，“你们害怕吗？”“不！”“你们期待吗？”“战！”

陌离闭上了眼睛，高台上的山风拂过她的长发。叶孤城腾空而起，手中长剑看似轻轻一划，高台背后的白幔应声裂开，上面显露出一个大大的“祸”字。

“喝！喝！喝！”万众一心的呐喊伴随着靴子践踏土地的声音，震撼着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