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一二回 - 赤乌行 - 卫七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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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一二回

第一二回-恨连绵付尘胆色初露,忧丛生贾允刚直不阿

六棱紫檀木桌上,从凤尾鱼翅、腌水芥皮、蜜饯鲜桃等各式珍馐、到如意卷、金丝酥雀及各样点心齐备,色泽鲜亮,不禁令人眼花缭乱。房室边上重重珠帘之后,略显一女子身影,怀抱琵琶,古韵悠悠倾泻,仿佛袅袅轻缓的飞烟,暗香浮动。

两三名粉衣年轻宫女于两旁列坐,还有两名太监于桌前布菜,将被尝过几口的菜肴拿回厨房替换。

主位端坐一身着紫袍黑纹之人,面目光洁,腮边、眼尾搽着胭脂,厚唇细眼,吊起的眼角徒增骄矜,黑色纱帽下隐隐透着白发发影,一时间掀动着雌雄莫辨的光景。

“总管,”位于姜华左侧的宫女腻声唤道,然后将蟹针挑下的些许肉置于一拇指大的银勺内,递至姜华唇边。

姜华厚唇微掀,将那蟹肉吞入腹中。

弦乐声阵阵,私邸内一片安和。

“爷爷,”一个尖嘴模样的太监正给姜华揉肩,问道,“奴才听闻贾提督请奏代理燕军统领的事儿被陛下批准了,若是这样看来,陛下可真是偏心啊。”

“哼,不是陛下偏心,”姜华冷着他说,“在陛下心里,他跟咱们可都是不同的。贾大人能跟咱们比吗?当年在王府的时候,他可是陛下身边的贴心人,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可曾见过陛下因为什么迁怒于他?哪怕是之前谢芝死谏谋除阉党,你看看,如今到头来,究竟是拿谁开的刀?”

话是如此说,姜华面上倒是没有什么焦灼之色,一边缓缓张口,咽下右边宫女递来的樱桃。

“奴才只是不忿儿,为何我们内侍省的权陛下说削就削,大家都是一样的……嘛,”小太监停顿了一下,说道,“前些日子,您一直不让何大监他们那儿搞动作,可内侍省上下不都是您的人,您有这样的命令下来,其他人哪还顾着再收受那些好东西。”

“张瑞,”姜华依旧一派悠闲,“你这崽子太心急了,谢芝那老匹夫死去这两年里,陛下并无动作,便是有意纵容。朝廷上那些臣子再怎么正派,私下里不还得给咱们送东西?哼,亲疏有别,哪个是亲,哪个是疏,陛下心中自有计较,还容我们在这儿置喙?”

“爷爷说的是。”张瑞谄笑道。

“啧,咱家明白了,”姜华瞟他一眼,道,“是不是何利宝怂恿着你来我这儿探口风的?”

“爷爷冤枉,奴才哪有那个胆量,”张瑞当即道,“真是奴才自己心里头憋屈。”

“他去年居家时手下人可不老实,这罚期未逾,谅他也不敢把主意打到我这儿来,”姜华冷哼一声,“这些年日子都过得舒坦,把你们胃口都养肥了?稍微收一收都忍不了,如果真要是这样,不待别人动手,咱家就先把你们轰出去!”

也不知这话是说给谁听的,反正周围伺候的一众人闻言皆是心惊肉跳,不再言语。

“不过你倒也提醒我了,”姜华眼起波澜,“这朝里现在倪相暗中为首,已扶了太子上位,大多臣子见风使舵,上前巴结。可这权力有不流血的,也有流血的。倪从文再怎么手眼通天,也不过是一个文臣罢了,就算手中握着京畿军,说穿了也只是帝京一处的城防。可煜王身残后,贾允这一通作为,可是一下子握着整个赤甲的兵权,哪怕陛下依旧把他视为内臣,可外人眼里,这可就是明明白白的信号了。”

张瑞疑道:“就算贾提督得到兵权又有何用?一旦太子继位,倪相怂恿,这兵权迟早是要收回的。”

“唉,”姜华面露讥讽,冷笑道,“所以我还是要亲自去敲打敲打那位,大家都是伺候人的阉人,非要搁那儿装什么将军啊?”

傍晚夕照,付尘趁着唐阑去训练时悄悄逃出来,虽说今日是恩准他养伤,可以暂且不去参训,但他知道自己时日紧张,每一天都是珍贵又难舍的。

他在营中找了一片空地,面无表情立在一处,一边擦拭剑身,一边仔细地回溯了前日与廖辉试剑时的场景,他知道自己的弱项在于内力,虽说体内隐隐有些残存内息,但根据那碑下的话,这些内力迟早会消散,根本无法加以利用。若想制胜,就还是只能从最笨的功法开始,由内功转向外力,他并无足以扛鼎的肌肉力量,但来自母亲的南蛮血统使他比常见燕人身体轻捷干练,若能在速度上快于人先,未必不能先发制人。

青年冷笑一声,思来想去,竟也没想出什么新主意,不过还是得走原来想好的老路子,看来若是要以武制胜,就势必要另辟蹊径,不能全按照军队整训的办法来练。

他向前迈了一小步,欲要撑开全身肌肉,一下便牵扯着未好全的腿股旧伤。

嘴唇抿了抿,他禁不住忆及昨日比试时那一瞬的晃神,青年将手遮住右眼,正向西方掉落的赤日霎时变成了棕褐色的树斑。

他心里陡生一股郁躁,硬生生压下神经不断传来的皮肉牵痛,提剑而起,跨步、旋转、提腕、刺空,位置迅疾移动,行步间衣袂翻转,只剩下一团栗色衣影,一步步招式快如闪电,风卷飞尘。

停步息力时,只听到身后传来声响,回头一看,竟又是那二人,心情复杂之上还有一丝窘迫,他喏喏行礼:“见过煜王殿下,见过提督大人。”

“不错,”贾允赞道,“听闻你伤势未愈,可看你今日身法竟还精进不少。用进废退,平日与水平高的人多多切磋,勤加练习,以你的资质还是大有可为的。”

贾允刻意避开了昨日之事,付尘也仅仅是低头颔首,这是他自入营那日后第一次又同贾允交谈,心头那股奇异的复杂又再次翻腾起,既然他都如此说――

青年突然抬头说道:

“愿请提督见教。”

贾允目露诧异,见青年手持长剑,苍白面目上一道刀痕随昂起的头露了出来,那认真又决绝的神色使他不免冷静下来,于是说道:“你方才受过杖刑,现在也还未至身周最佳状态,当以先恢复体能为要,什么时候待你到全盛时我们倒可以切磋切磋。”

付尘不语,刚刚他的郁躁使他一瞬间昏了头,竟也忽视了场合时间和一旁轮椅上沉默的男人,想要在此和贾允一决高下,了结这恩怨种种。

他心悔道:“……标下失言。”

贾允看青年似是为比武高下而忧烦,到底是年轻人,总有同人比试高低的心气,他也不在意,继而随意转了话题,道:“我那日见军中有兵士唤你‘子阶’,可是识字?”

“略认得几个,算不上通。”

贾允眼皮一挑,忆及曾得知的这青年幼年往事,不动声色道:“可是幼时跟着教书先生学过?”

付尘心有诧怪,思来想去,仍按实情作答:“只是曾经捡到过几本史书残卷,闲来无事时翻了翻,大概明白了些大意,没有正经上过私塾……提督见笑。”

“你读过史书?”贾允似感惊喜,问道,“那我今日便要考你一问,百年前燕国始祖南北征战,统一了中原自北疆,这段往事,你可曾读过?”

付尘颔首,看向他。

贾允接着道:“那你便知,现今同南蛮纠缠不休的纷争便是自那时留下了祸根,但若依据建国初民生凋敝之象,贸然再战只会再次两败俱伤,得不偿失,因而顺势成全了南蛮当时的提议也避免了再次使民生陷入水火,因此始祖如此抉择也未必没有那时的考量,就这事而言,你如何看?”

付尘略略垂眸向下,须臾风过间,正好蔽上了一旁男人暗自转来的目光。

“……始祖所为业已成定局,标下草莽出身,不敢妄议。”青年恢复了平日中的懦怯。

贾允既然问了,就没打算让他就此糊弄过去,本身他这疑问倾向性很强,但也要借此看看他识见如何。他道:“只是寻常假设的问题,许你随意答言,何况正值训练之时,此处除了我同殿下也没有旁人,你只管说便是,赐你无罪。”

付尘抬首从贾允移至一旁的男人,正对上了他递来的两道视线,蓦然心惊,转而低下头,思索着应对之言。

“……标下并无什么深见,从前翻的史书上说得简略,并不知晓百年前应战之时是什么样的具体情状,”付尘道,“标下只觉得斩草必定要除根,否则就相当于不作为。”

“那你也丝毫不考虑外在的实际因素是否允许?”贾允追问道。

“永远不会有不允许的情况。”付尘一顿。

这边宗政羲又接口道:“你是从何而来的自信。若你手掌兵马,你果真就肯拿手下将士性命作赌?”

男人淡淡的疑问语气,好似寻常问询,听不出是何等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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