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篇小说卷(3) - 话题中国文学史 - 乔力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第四篇小说卷(3)

(6)才学小说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里,把《野叟曝言》、《蟫史》、《燕山外史》、《镜花缘》等归为一类,认为均属“清之以小说见才学者”。这类小说,内容繁复、庞杂,既有神魔怪异,又有世态人情,乃至才子佳人,而且论学说艺,数典谈经,有卖弄学识的一面,很难把它们归入任何一个单纯的小说门类。所以很多学者根据鲁迅先生的说法,称这四部小说为“四大才学小说”。

(7)狭邪小说

《品花宝鉴》用缠绵的笔调写优伶与狎客,开清代狭邪小说之先河,反映着才子佳人小说向狭邪小说转变的趋势。《花月痕》继之而起,妓女替代了优伶,正式成为主角。随后的狭邪小说还有《青楼梦》、《海上尘天影》、《海上花列传》以及《九尾龟》、《海上繁华梦》等。上述作品中,除《品花宝鉴》主人公为伶人外,其余女主角均为青楼妓女。

(8)谴责小说

清代末期谴责小说登场,给这个时期的小说增添了光彩。代表作为《官场现形记》、《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老残游记》、《孽海花》等。谴责小说进一步扩大了题材的范围,描写内容以官场为主,而遍及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

一、文言小说:《聊斋志异》,花妖狐魅,多具人情

中国古代文言小说,以志怪和逸事小说盛行于魏晋六朝,到了唐宋时期,则以传奇而达到鼎盛。元明时期,呈现出衰微的趋势,到了明末,才又有发展。到了清代康熙年间,蒲松龄的《聊斋志异》集以往的文言小说之大成,代表了中国文言短篇小说的最高成就,在中国小说史、文学史、文化史上都占据了重要的地位。

蒲松龄(1640—1715),字留仙,一字剑臣,别号柳泉居士,又号称聊斋先生。山东淄川(今淄博)人。蒲松龄出生时,家道已经衰落。他在父亲指导下开始读书,十九岁时以县、府、道三个第一考中秀才,可谓风光一时。可是,造化弄人,以后三年一次的乡试,成了他一生都迈不过的坎,一直到七十二岁的时候才补了一个岁贡生,因此他对科举制度的不合理性深有体验。他一生很不得意,在长达四十年的时间里都是在缙绅之家设帐授业(就是到有钱人家做私塾先生,也就是做家庭教师),七十一岁才归家养老。在过去文人做私塾先生是很不得已的一种生活选择,俗话说“家有二斗粮,不做孩子王”。“孩子王”就是私塾先生或者家庭教师了。蒲松龄自幼喜欢民间文学,广泛搜集精怪鬼魅的奇闻异事,以花妖狐魅的幻想故事,反映现实生活,寄托自己的理想,创作出了杰出的文言短篇小说集《聊斋志异》。除《聊斋志异》外,蒲松龄还有文集四卷,诗集六卷,杂著《省身语录》、《怀刑录》等多种,戏曲三种,通俗俚曲十四种,今人搜集编定为《蒲松龄集》。

《聊斋志异》是蒲松龄的代表作,在他四十岁左右已基本完成,此后不断有所增补和修改。“聊斋”是他的书屋名称,“志”是记述的意思,“异”指奇异的故事。

《聊斋志异》近五百篇作品,讲述了近五百个故事。这些故事题材非常广泛,内容极其丰富,其中最突出的特点,就是作者运用浪漫主义的表现手法,描写了大量的花妖狐魅、鬼怪神灵。这些在人们心目中一贯让人害怕的妖精鬼怪,已经不再是狰狞恐怖的形象特征,而是亲切可爱,具有人的性灵。正如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中评价《聊斋志异》:“花妖狐魅,多具人情,和易可亲,忘为异类,而又偶见鹘突,知复非人。”

此前的志怪小说中,也有鬼狐化为美女的传说,但叙述极为简略,且鬼狐与人交往时多干恶事坏事,都是让人害怕的恶狐恶鬼。唐传奇沈既济所撰《任氏传》是最早的表现狐女善良有义的故事,但这仅仅是以往少见的一个个案,到了蒲松龄笔下,就成了一个普遍的现象。蒲松龄以生花妙笔赋予这些花妖狐魅以人的爱恨情感,使之在人的社会法则中演绎一个光怪陆离的因果传奇。这些神奇的故事如今还冲击着我们的视觉和心灵。

《聊斋志异》的内容题材极为丰富繁杂,我们仅简述以下几个方面:

1.歌颂至高无上的爱情与婚姻

描写爱情婚姻的作品,在《聊斋志异》中数量最多。有的是人和人的恋爱,有的是人和狐鬼精灵的恋爱。许多故事写得淋漓酣畅,动人心魄,构成书中最精彩的部分。在这些爱情故事中,刻画了许多花妖狐魅的女性形象,她们不仅温柔美丽,而且纯洁善良,多智果敢,惹人喜爱,颇具人情。特别是对她们的心上人,都能用心相助,不求回报。例如下面的狐鬼故事。

《红玉》中的狐女红玉只出现于故事的开头和尾部,主体部分是书生冯相如遭到豪绅的欺凌而家破人亡的惨剧。开头是红玉自邻家墙上窥视冯相如,于是相如请她过来,用梯子接她过墙,二人成秦晋之好。红玉夜夜往来,被冯父发现痛骂,红玉离去,并为相如谋聘佳偶卫氏。退职的宋御史大肆威虐,他看中冯相如的妻子,公然闯入冯家,抢劫而去,冯父被殴,吐血而亡,妻子自杀。相如无法申冤,反而被冤入狱,儿子被抛弃荒野,幸被红玉遇到。相如出狱后,红玉带着小孩来到冯家,抚育孩子,以主妇自任,重振家业,最后相如取得功名,考取了举人。

《凤仙》中的狐女凤仙的丈夫刘赤水又穷又不上进,凤仙不堪家中炎凉,自动隐去,留下一面神奇的镜子。丈夫如果很用功地读书,镜子里的凤仙就冲他笑;如果他没有认真读书,在外面游玩,回来之后,镜子里的妻子就背过身去流泪。凤仙在镜子里显现自己的喜忧,激励自己的爱人攻读上进。丈夫刻苦攻读,最终学有所成,取得了功名。

《辛十四娘》中的冯生偶遇娇美的狐女辛十四娘,拼命追求,把十四娘娶回了家。冯生为人轻薄放荡,十四娘劝诫他远离小人,冯生不听,和豺狼公子楚某往来,被诬陷入狱,十四娘费尽心力把冯生救出。本来轻佻纵酒、好色猎艳的冯生把对辛十四娘美色的迷恋转移到对爱情的忠诚上。十四娘施展法术让自己变得黑丑,像乡村老太婆,冯生仍然对她钟情不改。十四娘离去入仙籍前,为冯生置伴侣,存银钱,为了冯生可谓想得周到齐全。

其他如《张鸿渐》中的狐女舜华、《小翠》中的狐女小翠、《鸦头》中的鸦头等,都是人情化表现鲜明突出、令人难忘的狐女形象。她们温柔多情,明辨道理,懂得人情世故,在家事各方面都竭力帮助自己的爱人,周全有礼。她们都是一个个通体散发着人性光彩、让人备感温馨的狐仙形象。

《聊斋》中女鬼的形象一样光彩夺目。书中有十多篇人鬼相恋的故事,包括《聂小倩》、《小谢》、《连琐》、《水莽草》、《莲香》、《巧娘》、《林四娘》等。这些爱情中的痴情女鬼在追求爱情的同时都表现出高尚美好的心灵,积极向善,常常主动为对方的幸福着想。

《聂小倩》中的女鬼聂小倩被老妖牢牢控制,用色相和金钱去迷惑书生宁采臣时,发现他是一个有浩然正气的正人君子,就尽力去帮助他。在宁采臣将被老妖杀害时,聂小倩冒着被老妖所害的危险,给宁采臣通风报信,向他提供避祸的方法,帮他脱离了险境。她向宁采臣说明自己的不幸遭遇,坦白了自己被迫害人的手段,请求宁采臣移葬自己的骸骨,以摆脱老妖的控制。她的愿望实现后,为了报恩,她要求做宁采臣的妾,就是做婢女也心甘情愿。随宁采臣来到宁家后,宁母害怕她是鬼,不敢接纳。她不灰心,不埋怨,请求与宁采臣兄妹相称。在宁采臣家勤勤恳恳做家务,忙一整天,晚上回到坟墓里去,白天再来劳作,渐渐消去了鬼气,终于打动了宁母,得与宁采臣结为夫妻。后又与宁采臣一起消灭了老妖,彻底由鬼变成人,实现了回归人类的愿望。

《小谢》中的女鬼秋容和小谢在书生陶望三刚来到姜府废宅时,对他百般逗引、捉弄,使陶生彻夜不能安眠。后来在陶生的言传身教和真情劝导感化下,她们由淘气鬼变成了虔诚的鬼学生,每天刻苦诵读诗书,常常是通宵达旦,学业大有长进。小谢还把自己的鬼弟弟弄来一起读书。后来陶生为权势所陷,秋容和小谢费尽周折,吃尽苦头,奔走相救,最终解除了陶望三的冤狱。最后,二位女鬼借尸还魂,和陶生过起了一夫二妻的幸福生活。

这些情鬼在追求爱情的同时,能够想到自己身为鬼类,身上有阴气,与人相合会伤人元气,在与情人相恋时,主动克制情欲,避免移祸他人。如《连琐》中的女鬼连琐幽居地下,“孤寂如鹜”,在苦苦吟诗难以为继时,书生杨于畏为她将诗续成,使她找到了知音。她来到杨于畏身边,与他相爱。但是她并不同杨于畏肉体欢爱,而是同他谈诗论文,下棋弹琴,每夜“剪烛西窗”、“欢同鱼水”,却终不及乱。在杨于畏要与她欢爱时,她说:“夜台朽骨不比生人,如有幽欢,促人寿数,妾不忍祸君子也。”表现出最真挚的爱。最终得人之精气而复活,和杨生得以在阳间团圆。

蒲松龄通过人鬼之恋对爱情的力量进行了浪漫主义的夸张与渲染,它可以超越时间空间的限制,可以不受生死荣辱的束缚,只要有这种痴情、这种至情,就能金石为开,冲破一切阻力而获得婚姻幸福。

除了鬼狐之外,《聊斋志异》中的其他“异类”女性形象也非常惹人喜爱,如《白秋练》中的鱼精,《绿衣女》中的绿蜂,《香玉》、《葛巾》中的牡丹花妖,《阿英》中的鹦鹉精,《阿纤》中的鼠精,等等。

在爱情主题作品中,蒲松龄塑造了许多“情痴”、“情种”形象,刻画了他们对爱情的坚贞专一,描写了他们以“知己之爱”为基础的爱情生活。难能可贵的是,这些“情痴”、“情种”形象有很多是男性,而且大部分是书生。这在封建的男权社会里,以及以往的文学作品里,是比较少见的。在以往的作品中,我们见到的更多的是“痴情女子”,更多的是唐传奇《莺莺传》中始乱终弃的张生,以及冯梦龙笔下那个中途遗弃杜十娘的李甲。男权社会下的痴心男子实在太可贵了!而在《聊斋志异》中却比比皆是。

《阿宝》中的孙子楚就是一个典型的情痴。作品开头描述他:“性迂讷,人诳之辄信为真。或值座有歌妓,则必遥望却走。或知其然,诱之来,使妓狎逼之,则赪颜彻颈,汗珠珠下滴。”就是这样一个有“痴病”的人,在男女关系上绝不肯逢场作戏。他不顾门第的悬殊向阿宝求婚,当听到阿宝的一句玩笑话“渠去其枝指,余当归之”时,便信以为真,即用斧子把枝指(六指,孙子楚有一只手长了六个手指)砍掉。他的痴情使阿宝震惊,但又开玩笑提出要去其“痴”的条件,他竟认真地“闻而哗辩,自谓不痴”。当他第一次见到阿宝时,痴情大发,魂随阿宝而去,直到家人到阿宝家招魂他才转醒过来。他的痴情又一次打动了阿宝,阿宝也深切地感受到他在深深地爱着自己。当他第二次见到阿宝后更是朝思暮想,但又无缘再见,“每自恨魂不复灵。家旧养一鹦鹉,忽毙,小儿持弄于床。生自念:倘得身为鹦鹉,振翼可达女室。心方注想,身已翩然鹦鹉,遽飞而去,直达宝所”,与阿宝朝夕相处,并当面向阿宝表白了爱情。阿宝为他的深情所打动,终于嫁给了他。在阿宝与孙子楚的恋爱中起决定作用的不是家族的利益,更不是金钱关系,而完全是纯真的感情,是建立在痴爱基础上的爱情。对于孙子楚的痴情,作者说:“性痴则其志凝,故书痴者文必工,艺痴者技必良;世之落拓而无成者,皆自谓不痴者也。”

《连城》中的乔生与连城相爱,至死不渝。他们的爱情遭到连父的阻挠,硬将连城另许王家。当连城重病不起时,有一西域头陀说能治好她的病,但必须要有男子膺肉一钱和在药里才行。连父派人到王家,请求女婿割肉救女,遭到断然拒绝,连父只好宣告“有能割肉者妻之”,乔生毅然前往,割肉救了连城。连父为了毁约,付给乔生重金,生怫然曰:“仆所以不爱膺肉者,聊以报知己耳。岂货肉哉?”随后拂袖而去。乔生为报知己,不爱膺肉,不受重金,完全出自一片赤诚之心!当连城派人告诉乔生说,她“三年必死”。乔生则说:“士为知己者死,不以色也。”乔生对连城的倾慕出自真心。连城含恨而死,乔生也一痛而绝,二人在阴间相会。还魂前,他们唯恐再发生变故,便先结为夫妻。正因乔生与封建势力的阻挠展开了不妥协的斗争,才终于战胜阻碍与连城情意相酬而成连理。

《香玉》(图4-12)中的黄生爱上了白牡丹花妖香玉,不幸花为人移去,黄生日日临穴哭吊,结果感动花神,使香玉复生宫中。《青凤》中的耿去病与狐女青凤相恋,耿生不避险恶,急难相助,对青凤感情恳挚;青凤也不畏礼教闺训,爱慕耿生,终于获得幸福结局。

《瑞云》中的贺生遇到妓女瑞云,瑞云爱贺生才华,不因他贫穷而嫌弃他,愿托以终身;而清贫的贺生却没能力跟她相聚,给她赎身。不久,有位异人在瑞云额头上按了一指头,瑞云脸上留下一块墨痕,并一天天变大,美女瑞云变得丑状类鬼。这个时候,贺生毅然将她赎回家。瑞云不肯以正妻自居,贺生大义凛然地说:“人生所重者知己,卿盛时犹能知我,我岂以衰故忘卿哉?”异人帮瑞云恢复了如花的容颜,而且感叹道:“天下唯真才人为能多情,不以妍媸易念也。”此乃知己之恋啊!

《乔女》中的孟生不嫌乔女“黑丑”,只看重她的高贵品质,真心想娶她为妻。在当时以貌取人的社会里,这种纯真的感情是难能可贵的。而乔女就像伟丈夫一样,“士为知己者死”,为报孟生知遇之情,于孟生死后,不顾世俗非议,以寡妇之身为他争回家产,抚养遗孤,教子成材,至死不渝。

还有《婴宁》中的王子服、《白秋练》中的慕蟾宫、《连琐》中的杨于畏、《青娥》中的霍桓、《阿绣》中的刘子固、《花姑子》中的安幼舆等,都是典型的男性“情痴”形象,他们都十分珍视爱情,尊重女性,一遇到红颜知己,便投入全部的感情和热情。而且他们中大多数人最后都凭借非凡的力量和际遇,最终能够花好月圆,有情人终成眷属。可是《花姑子》中的安幼舆却没能如愿。安幼舆对花姑子痴情入骨,可花姑子怀上孩子后却悄然离去,后来花姑子将孩子送回。安幼舆独自抚养着孩子,终身未娶,在寂寞惆怅中,度过了余生,终究没能等来花姑子的再次回顾。

蒲松龄笔下花妖狐魅的爱情故事既继承了魏晋以来志怪小说的传统模式,又以更繁复的情节和更纯熟的艺术手法大量描写了男女之间的真情真爱。作者认为“情之至者,鬼神可通”(《香玉》),真情真爱,可以逾越人妖之别,突破生死界限!

在这些故事中,男女主人公为争取爱情和婚姻的胜利,可以死,可以生,可以死而复生,可以生而复死,甚至变成异类,而一片深情,终不动摇。一切艰难险阻、世俗偏见,在他们坚贞不屈的斗争下,终于宣告失败,只是变成必经的磨难而已。这类描写以丰富的想象,诗意的夸张,充分肯定了情的力量和它的合理性,批判和否定了“存天理,灭人欲”的理学教条。

2.暴露现实社会的黑暗,寄托美好的愿望

当时社会政治的腐败,贪官暴虐、豪强横行、生灵涂炭,这些都在《聊斋志异》内有所反映。作品通过谈狐说鬼的手法,暴露了当时社会政治的腐败和黑暗,对无法反抗的黑暗的社会现实,作者只好借助鬼神等超自然的力量来达到心目中的美好愿望。

《促织》(图4-13)讲的是主人公成名因被迫交纳促织(蟋蟀)而备受摧残、几乎家破人亡的故事。成名因无法纳贡而“忧闷欲死”,继又“杖至百,两股间脓血流离”,甚至“转侧床头,唯思自尽”;接着成名儿子因不小心弄死一只蟋蟀而吓得投井自尽,成名夫妇“抢呼欲绝”,“夫妻向隅,茅舍无烟,相对默然”。因为统治者甚好小虫,而逼得许多人家破人亡。后来成名儿子魂化促织而轻捷善斗,才使成名一家免去灾祸。这个最后有了喜剧结果的故事,读了还是让人觉得无比辛酸。喜剧的结局,蕴涵着深沉的悲哀。作品反映了皇帝的荒淫无道、巡抚县令和胥吏横征暴敛的罪恶现实,寄托了对受尽欺凌和迫害的下层群众的深切同情。

《席方平》(图4-14)通过席方平魂赴地下、代父打官司申冤的曲折故事,反映了官吏贪赃枉法、人民含冤难伸的社会现实。作品虽写幽冥,其实就是现实社会的投影。席方平不屈不挠,抱着“大冤未伸,寸心不死”的决心在阴间一直喊冤上告,忍受着各种酷刑,他始终不肯屈服。阎王又软化他,利诱他,答应让他重新托生为人,在生死簿上注明方平下一辈子有千金之产,百岁之寿,然而席方平变成了呱呱而啼的婴儿,愤不吃乳,又返回阴间,继续告状,终于告到二郎神跟前。最终二郎神审判,平反了这个冤案,还写了一个很长的判词,分别声讨判决了冥王、城隍郡司、隶役、羊某等。作者借助二郎神之笔对人世间司法的腐败进行了愤怒的声讨和谴责。这哪里是什么阴间幽冥,其实就是人间地狱的反映。

其他如《梦狼》以白翁的梦境和白翁次子的现实见闻,两相对照,深刻揭露了封建官府吃人的本质,并大胆而尖锐地指出:“天下之官虎而吏狼者,比比也。”《潞令》写潞城令宋国英“贪暴不仁,催科尤酷”,到任百日,便杖杀五十八人。《梅女》中的典史受了小偷三百钱的贿赂,便诬陷说小偷是梅女的情人,逼死梅女。《书痴》中的彭城邑宰史某为了一睹郎玉柱妻子的容颜,竟利用职权,拘郎下狱,严刑酷打。《窦氏》写世家子弟南三复诱骗了农女窦氏,有了孩子后却拒不承认,窦女抱着儿子投奔南三复,南三复拒不接纳,“女倚户悲啼,五更始不复闻。质明视之,女抱儿坐僵矣”。

这些故事形象地揭示出:当时的社会是一个“原无皂白”的“强梁世界”(《成仙》),“曲直难以理定”的“势力世界”(《张鸿渐》)。

对于这些黑暗的现实,作者只好通过一些非自然的力量进行猛烈的反抗,以此寄托作者的美好愿望。《聊斋志异》中有最终变成猛虎、咬死仇人的向杲(《向杲》),有直入阴间、杀死两吏卒的王鼎(《伍秋月》),有敢于衔恨雪耻的郎玉柱(《书痴》),有任侠刚猛的聂政幽灵(《聂政》),有变成厉鬼报仇的窦氏(《窦氏》)、梅女(《梅女》),等等。

3.揭露科举制度的弊端

《聊斋志异》的另一重要内容,是揭露了科举考试的种种弊端。蒲松龄一生蹉跎科场,屡试不中,对科场的黑暗、考官的昏聩、士子的心理等都非常熟悉,所以写起来便能切中要害,力透纸背。如《素秋》、《神女》等揭露科场的营私舞弊、贿赂公行,《司文郎》、《于去恶》等讽刺考官的不学无术。尤其是《司文郎》,文笔幽默,嘲讽辛辣尖刻。它写一个瞎和尚能用鼻子嗅出文字的好坏,但发榜后,他认为可以考中的王生名落孙山,而他嗅之作呕的文章的作者余杭生却得以高中。于是和尚叹息道:“仆虽盲于目,而不盲于鼻;帘中人并鼻盲矣!”又如《周克昌》中,顽钝不学、终日嬉戏的周克昌,被鬼冒名代他得了个孝廉头衔;《三仙》则写考场上擢解之文(“擢解”即考中解元,也就乡试第一名的意思),原来出自蟹、蛇、蛤蟆三物之手,写来冷峻刻薄,愤激之情,溢于言表;而《叶生》中的叶生“文章词赋,冠绝当时”,但屡试不中,半生沦落,郁闷而死。“黜佳士而进凡庸”(《三生》),这就是当时科场取士的腐败情况。

与这些醉心于科举的士子相对照,书中还写了一些具有真才实学,但是科场不显的品行高洁的人物。如《贾奉雉》中“才名冠一时”的贾奉雉,屡试不售,终于“遁迹山丘”,弃家出走。还有《叶生》中的叶生、《于去恶》中的陶圣俞和于去恶、《三生》中的兴于唐、《素秋》中的俞慎和俞士忱等,他们都有真才实学,却“困于名场”,“所遇不偶”。作者对他们给予了极大的同情。他在《罗刹海市》篇末悲叹道:“彼陵阳痴子,将抱连城玉向何处哭也?呜呼!显荣富贵,当于蜃楼海市中求之耳。”

书中有些作品,还生动描写了在科举考试毒害下读书人卑琐的精神状态。如《王子安》,写书生王子安,久困场屋,一日醉后,梦见自己点了翰林,“乃欲出耀乡里,认假作真”。《续黄粱》写曾孝廉在高捷南宫后,听见术士说他有宰相之气,便趾高气扬,幻想作威作福,所以他在梦幻中一做宰相,就“荼毒人民,奴隶官府,扈从所临,野无青草”。通过这些梦幻的境界,作者嘲笑了那些醉心功名利禄的士子。

《聊斋志异》中还有其他一些有意义的篇章,有的故事颂扬女子超人的才智,如《颜氏》、《狐谐》和《仙人岛》等;有的故事描写儿童的胆量和智谋,如《贾儿》等;有的写了民间艺人高超的技艺,如《偷桃》、《口技》等;有的则富有寓言意味,能够启发读者领悟某些生活道理,如《画皮》、《黑兽》、《禽侠》、《狼三则》、《大鼠》、《螳螂捕蛇》等。

《聊斋志异》的内容,也包含着一些消极落后的东西,特别是在某些篇中宣扬了宗教迷信、因果报应和宿命论思想。

郭沫若先生为蒲松龄故居题写了一副对联,联曰:“写鬼写妖高人一等,刺贪刺虐入骨三分。”对蒲松龄及其作品作了比较正确的评价。

《聊斋志异》的艺术成就很高。它的主要特色是想象丰富,构思奇妙,情节曲折,境界瑰丽。它成功地塑造了众多的艺术典型,人物形象鲜明生动,文笔简练,描写细腻。它堪称中国古典短篇小说的最高峰。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作品丰富惊人的想象力。它谈鬼说狐,写仙描神,百幻并作,无奇不有,展示出一个个神奇瑰丽的迷人境界。如《翩翩》里的仙女,同丈夫吃着落叶变成的鸡鱼,穿着芭蕉和白云做的衣裳,诡异离奇,驰想天外。《巩仙》中巩道人的“袖里乾坤”,虚无缥缈,怪奇荒幻,里面“有天地,有日月,可以娶妻生子,而又无催科之苦,人事之烦”,则又幻迹人区,寄托着作者的悲愤感慨。至于书中红莲能变成美女(《荷花三娘子》)、裙子可当做帆船(《粉蝶》)、襟袖间会飞出“五色花朵”(《晚霞》)、天空能飘落彩船(《彭海秋》)、诵诗可以治病(《白秋练》)等的描写,更是俯拾皆是。这些想象,大大增强了故事情节的感染力,再加对故事中人物的细腻描写,给人们展开了一幅活灵活现的画卷,引人入胜。

二、讽刺小说:《儒林外史》,腐儒丑态与真儒风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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