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篇小说卷(2) - 话题中国文学史 - 乔力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第四篇小说卷(2)

不管怎么说,可见宋江“仗义疏财”的功夫有多么高超!

宋江本人上山为寇是迫不得已的,从他心里来说,他根本不愿投身到造反行列里,去做个“不忠不孝”之人。宋江是个志向远大的人,他的理想是“博得个封妻荫子”,以图日后“名垂青史”,可不想一辈子只做个小吏。从发迹途径来说,他本人一开始并没有想通过落草为寇“名垂青史”。宋江杀死阎婆惜获罪,流配到江州,又因醉后题了反诗,被江州知府拿住,问成死罪,靠了梁山好汉的搭救,才得保全性命,上了梁山,被拥戴成领袖。宋江自己迫不得已上了山,他也常让那些他看中的本来过得好好的英雄好汉迫不得已上山。比如说我们前面提到的朱仝。雷横要拉刺配的朱仝上山,朱仝说:“天可怜见,一年半载,挣扎还乡,复为良民。我却如何肯做这等的事?你二位便可请回,休在此间惹口面不好。”李逵杀死了小衙内,朱仝被逼上了山,做不成心目中的“良民”了。宋江逼朱仝上山,只杀了微不足道的一个小孩,真是太仁慈了!逼秦明上山,情况就不一样了。第三十四回,宋江和花荣两个人设计把秦明俘虏了,款待了一番。秦明不愿落草为寇,他就设计派人骑上秦明的马,穿上他的衣服,戴上他的头盔,假装是秦明,把青州城外“旧有数百人家,却都被火烧做白地,一片瓦砾场上,横七竖八,杀死的男子妇人,不计其数”。然后把秦明放回去。秦明回去以后,发现自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妻子和孩子被杀,自己成了反贼。秦明见此情形,“恨不得寻个死处”。秦明不得已上了梁山,而宋江对他的口头补偿就是“既然没了夫人,不妨,小人自当与总管做媒”。如果说李逵是一台常常失控的杀人机器,而宋江就常常是开动杀人机器的人。

而对有些真心想投奔梁山的人,宋江却忙得没有了接见的工夫。小说第六十七回,有一位叫韩伯龙的好汉,积极要求投奔梁山,托旱地忽律朱贵引见。可是“因是宋公明生发背疮,在寨中又调兵遣将,多忙少闲,不曾见得,朱贵权且教他在村中卖酒”。更让人痛惜不已的是这位前来投奔梁山的好汉,不仅没见上“公明哥哥”,反落个被李逵一板斧砍掉脑袋的下场。

宋江做了梁山起义军领袖,在他的领导下,梁山义军攻城略地,痛击官军,事业辉煌,成为宋王朝的心腹大患;可他这个“敢笑黄巢不丈夫”的造反领袖,心中总放不下天子、放不下朝廷、放不下国家,满口满脑子的“招安”。起义军两赢童贯、三败高俅,取得了辉煌的胜利,而且还俘虏了高俅这个大奸臣。可是这个曾经标榜“替天行道”、“清君侧”的梁山领袖人物不但没有杀掉高俅,反而恭敬得如同教徒侍奉佛祖、孝子侍奉上大人。一见到高俅,宋江“慌忙下堂扶住,便取过罗缎新鲜衣服。与高太尉从新换上,扶上堂来,请在正面而坐。宋江纳头便拜,口称‘死罪’”,“杀牛宰马,大设筵宴,一面分投赏军,一面大吹大擂,会集大小头领,都来与高太尉相见”。次日又排筵会,与高太尉压惊。就这样让高太尉享受了一个又一个筵宴,还抬出金银彩缎之类作为礼品送给高太尉,而且俘虏来的其他人都有礼品恭送。最后,宋江亲自恭送高太尉下山。

为了达到招安的目的,宋江甚至通过妓女李师师疏通与皇帝的关系。他是把梁山义军的一切胜利,当做了向朝廷投降的资本。招安之后,他又马不停蹄地为统治者破大辽、征方腊,一次又一次地向朝廷证明着他的忠心,希望以此实现“封妻荫子”,“名垂青史”的人生理想。宋江以“义”为借口,让众多梁山兄弟做了他“忠”的祭品。造过朝廷的反,是为不忠;投降朝廷,任人宰割,是为不智;让众弟兄因他而死,是为不义!而宋江偏偏以“忠义”相标榜!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宋江对朝廷、对天子死心塌地的“忠”换来的却是被毒死的结局。饮了朝廷毒酒,死在旦夕,他还掷地有声地表白说:“我为人一世,只主张‘忠义’二字,不肯半点欺心。……宁可朝廷负我,我忠心不负朝廷!”

《水浒传》对后世小说、戏剧有较大的影响,到今天水浒故事仍然是戏剧剧目中的重要内容。

三、神魔小说:《西游记》,神魔世界的百态万象

明代后期,在通俗小说领域中兴起了编著神魔小说的热潮。其中以《西游记》为代表的一些优秀作品,以其生动的形象、奇幻的境界、诙谐的笔调,怡神悦目,启迪心志,一直被读者所珍视。

1.《西游记》

《西游记》(图4-2)是中国文学史上成就最高的神魔小说。

《西游记》的成书经历了一个长期积累与演化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西游记》将历史的真实不断地神化、幻化,最终以幻的形态定型。在这漫长的历史岁月中,无数民间艺人和无名作者付出了巨大劳动,他们根据自己的愿望和理想对取经故事进行了加工和改造。

《西游记》的故事源于唐僧玄奘只身赴天竺(今印度)取经的史实。玄奘归国后,口述西行见闻,由玄奘门徒辩机辑录成《大唐西域记》,介绍西域诸国佛教遗迹兼及土地土产、风俗人情等状况。这是一本知识性很强的书籍,但从宗教家的心理去描绘的种种传说故事和自然现象,难免染上了一些神异的色彩。《大唐西域记》之后,由玄奘门徒慧立、彦琮撰写的《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着重记叙玄奘西域取经的详细经历,但在赞颂师父、弘扬佛教的过程中,也不时地用夸张神化的笔调去插入一些离奇的故事。此后,随着取经故事在社会中广泛流传,其虚构成分也日渐增多。

成书于北宋年间的《大唐三藏取经诗话》,已具备了《西游记》故事的轮廓,并开始将取经的历史故事文学化。在这本书中,出现了猴行者和深沙神的形象,但还没有猪八戒这一形象。猴行者在此书中神通广大,他自称是“花果山紫云洞八万四千铜头铁额猕猴王”,化为白衣秀士,保唐僧西行,一路上降妖伏魔,这就是《西游记》中孙悟空的雏形。而书中的深沙神,则是《西游记》中沙僧的前身。

唐僧、孙悟空、猪八戒、沙僧师徒四人取经故事在元代渐趋定型。在元末明初,杨景贤所作的杂剧《西游记》中,深沙神改称了沙和尚,猪八戒也首次出现。因此,至迟在元末明初,已有一部故事比较完整的《西游记》问世。可惜原书已失。

作者吴承恩(约1500—1582),字汝忠,号射阳居士,淮安山阳(今江苏淮安)人。

(1)《西游记》的故事内容和人物形象

《西游记》的故事在我国可谓家喻户晓,妇孺皆知,耳熟能详。《西游记》中的人物形象也是形形色色,异彩纷呈:有天界神佛、人间僧俗、山野魔怪。神佛中比如如来、观音、玉皇大帝、哪吒、杨戬等;人间僧俗,从天子到平民百姓,除唐僧外,多为情节性人物;魔怪的形象,则光怪陆离,奇幻多变,如红孩儿、铁扇公主、牛魔王、白骨精等。最为成功的艺术形象,主要是取经的“师徒四众”——孙悟空、猪八戒、唐僧、沙和尚。他们的形象已是深入人心,尤其是孙悟空,称得上是中国文学史上塑造得最成功的艺术形象之一。

《西游记》的故事内容在书中可突出地分为取经前和取经途中两个阶段。孙悟空的艺术形象塑造在书中也随之突出地分成两个阶段——大闹天宫的孙悟空和取经途中的孙悟空。

小说从开篇美猴王出世到大闹天宫失败,用整整七回的篇幅集中描绘了孙悟空的基本形象。他破石而生,是个无牵无挂、无父无母的“自然之子”。他“不伏麒麟辖,不伏凤凰管,又不伏人间王位所拘束”。他学会了高强的本领,能七十二变,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他闯龙宫取得如意金箍棒,又闹冥司在生死簿上勾销了自己和同类的姓名,彻底摆脱了阴间的制约。于是,他成了绝对自由的神猴,在花果山上自在称王,无忧无虑,无拘无束,无法无天,欢欢喜喜。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个阶段是人性摆脱一切束缚、彻底自由的状态,是在神话中才能形象地表现出来的人对于自身处境的幻想。显然,这样绝对自由的幸福生活是天上人间的统治秩序所戒备和不允许的。所以,天宫决计擒拿“妖猴”。

玉皇大帝听了太白金星的主意,招他上天做个弼马温。他本来也做得有滋有味,但听说这官职原来是那么低下,便怒火顿生,打出天宫,回到花果山自己封自己做了“齐天大圣”。玉皇大帝发兵征剿失败,只好认可他自封的尊衔,于是他又“喜地欢天”,在天宫里快活。但等到他得知王母娘娘的蟠桃会居然没有他这个“齐天大圣”的位置,才觉得自己又一次受骗,一怒之下搅散蟠桃会,偷吃兜率宫金丹,回到花果山(图4-3)。

这些情节,反映出人们要求个人的权利、地位、尊严得到尊重的强烈愿望。

此后孙悟空与玉皇大帝再次派来围剿的天兵天将展开了大决战(图4-4)。孙悟空凭着自己的广大神通,无畏无敌,大败天兵天将。玉帝在二郎神的帮助下,虽然将孙悟空擒拿上天,但“刀砍斧剁,雷打火烧,一毫不能损伤”。在太上老君的八卦炉中炼了七七四十九天,仍然毫发无损,愈加神勇。

最后,佛祖如来亲自上阵,说道:“我与你打个赌赛:你若有本事,一筋斗打出我这右手掌中,算你赢……”孙悟空没能跳出如来的手掌心,被压在五行山下。他虽然不能战胜佛法,但在最后的时刻,他仍然亵渎了佛祖,在佛祖右手指中写下了“齐天大圣到此一游”,又在佛祖的大指丫里撒了一泡猴尿。

从故事中不难发现,孙悟空反复大闹天宫,并不是有意要对以玉皇大帝为代表的天宫的统治秩序发起挑战,而只是因为自身的自由遭到了威胁。但当他为维护自由而进行反抗时,也表现出强烈的叛逆性,并说出了“玉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可以说,彻底的自由、生活欲望和个人尊严的充分满足、反抗一切压制,是人性中根本的要求。这在现实环境中虽然不可能实现,但只要社会思想较为开放,它便会自然而然地显露出来。《西游记》的前七回,正是以神话的形式满足了人们内在心理上这种不尽合理却根深蒂固的向往。然而人性的实际处境使小说不可能始终在这一方向上发展。因而孙悟空的失败,也在某种意义上象征了恣野的人性不可能不受到现实力量的约制。

第八回至第十二回作为过渡,转到唐僧方面,交代取经缘起。自第十三回起,被压五行山下五百年的孙悟空,被迫皈依佛门,做了“护法弟子”,在八戒和沙僧的协助下,保护唐僧西天取经。一路上,他们先后战胜了白虎岭的白骨精,黑松林的黄袍怪,平顶山的金角、银角大王,号山火云洞的圣婴大王(红孩儿),黑水河的鼍龙,通天河的灵感大王,金兜山的独角犀大王,解阳山的如意真仙,假悟空六耳猕猴,火焰山的罗刹女和牛魔王等等妖魔鬼怪,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最终取得真经,修成正果。

在取经的过程中,孙悟空仍然保持着鲜明的桀骜不驯的个性特点。这正如在第二十三回中猪八戒对他的评价:“我晓得你的尊性高傲。”他不愿处于“为奴”的地位,从不轻易对人下拜,“就是见了玉皇大帝、太上老君”,“也只是唱个喏便罢了”;对较受他尊重的如来佛和观音菩萨也常显出一副“惫懒”相;至于一般的神灵更是不放在眼里,稍不称意,就要“伸过孤拐来,各打五棍见面,与老孙散散心”。他仍然以“齐天大圣”自居,经常向人们夸耀自己闯地府、闹天宫的光荣历史;对于那个专门用来“拘系”、“收管”他,不让他“逍遥自由耍子”的紧箍儿,则一直念念不忘能“脱下来,打得粉碎”。这都表现了取经路上的孙悟空还是那样反对束缚、尊重自我和向往自由,具有一种强烈的个性精神。遗憾的是“佛法无边”,“紧箍咒”牢不可破,他又只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但是,这时的孙悟空毕竟不同于先前的齐天大圣,他已肩负着协助唐僧去西天取得真经的崇高使命。孙悟空在经历八十一难的具体过程中,是作为一个解除磨难的英雄出现在读者面前的。取经实际上已成了他所追求的一种理想的象征。为了实现这一理想,他翻山越岭,擒魔捉怪,历尽千辛万苦,排除重重困难,从不考虑个人私利,一心以事业为重,即使在被人误解,遭到不公正的待遇,甚至被唐僧念着紧箍咒、赶回花果山时,还是“身回水帘洞,心逐取经僧”。这种为理想而献身的精神,也就成了取经路上孙悟空的一个明显的性格特征。

在孙悟空经历八十一难,保护唐僧取得真经的过程中,充分表现出他的英勇机智和百折不挠的斗争精神。在他眼里,没有越不过的险阻,没有镇不住的妖魔,凭着他的顽强拼搏,都能化险为夷,逢凶化吉。在战斗中,他能随机应变,善于斗智,一会儿变作小虫出入内外,一会儿又化成妖精的母亲或丈夫等去迷惑他们,常常在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之中,弄得敌人晕头转向,防不胜防。孙悟空的这种大智大勇的英雄精神,与其为实现理想而奋斗到底的献身精神和强烈的个性精神相结合,闪现出了独特的光彩。随着他历经八十一难,扫除众魔,自己也由魔变成了佛,“全始全终”,修成“正果”,从一个天地精气所生的野神成为“斗战胜佛”,在灾难的磨炼中使人生得到净化,在不断扫除外部邪恶的同时完成了人性的升华。而事实上,他的那种英雄风采,正是明代中后期人们所普遍追求的一种人性美。孙悟空就成了有个性、有理想、有能力的人性美的象征。

(2)《西游记》的艺术成就

首先,《西游记》在艺术表现上的最大特色,是以诡异的想象、极度的夸张,突破神、人、物的界限,创造了一个光怪陆离、神异奇幻的故事环境。

在《西游记》中,故事展开的环境是天上地下、龙宫冥府、仙地佛境、险山恶水;人物形象则多身奇貌异,似人似怪,神通广大,变幻莫测;故事情节则上天入地,翻江倒海,兴妖除怪,祭宝斗法;而那些变幻莫测、惊心动魄的故事,或如现实的影子,或含生活的真理,表现得入情入理。那富丽堂皇、至高无上的天宫,就像人间朝廷在天上的造影;那等级森严、昏庸无能的仙卿,就如当朝的百官;扫荡横行霸道、凶残暴虐的妖魔,则隐寓着铲除社会恶势力的愿望;歌颂升天入地、无拘无束的生活,也寄托着挣脱束缚、追求自由的理想。这种将奇人、奇事、奇境熔于一炉的大手笔,为故事的展开提供了广阔的空间。

其次,《西游记》塑造了一些“立体”的人物形象,具有多角度、多色调的特点。

故事中的人物既以现实的人性为基础,又加上作为其原型的各种动物的特征,再加上浪漫的想象所赋予的神性,而显得生动活泼,自具特色。孙悟空便是在神化与人化的交叉点上创造出来的“幻中有真”的艺术典型。他是一只神猴,却又是人们理想中的人间英雄。他热爱自由、不受拘束、勇于反抗等特点,体现着人性的欲求;他神通广大、七十二般变化的本领,是人们自由幻想的产物;他长得一副毛脸雷公嘴的猴相,机灵好动、淘气捣蛋等习性,又是猴类特征和人性的混合。

又如猪八戒是“天蓬元帅”下凡,具有一定的神性。但他长得长喙大耳,行动莽撞、贪吃好睡、懒惰笨拙等特点,既是其猪的本性的体现,又是其人性的表现。他一方面本性憨厚、淳朴,在高老庄上干活卖力;在取经路上,始终挑着一担行李;在斩妖除怪的战斗中,也是悟空的得力助手,荆棘岭、七绝岭稀柿衕仗他开道、拱路。但另一方面,他又食、色两欲,一时难以泯灭;偷懒、贪小,使乖弄巧,好占便宜。他在勇敢中带着怯懦,憨厚中带着奸猾。猪八戒的形象,体现了人类普遍存在的欲望和弱点。这一形象不仅不可恶,反而有几分可爱之处。较之孙悟空具有更多理想化成分的形象,猪八戒的形象则更具有日常生活中人物的真实性,给人更多的亲切感。

再如《西游记》中的诸多妖魔鬼怪,也同样具有神性、物性和人性的统一。鱼精习水,蝎子精有毒刺,蜘蛛精会吐丝,松柏有诗人之风,杏树则呈轻佻之姿,就是他们本身的性格。而这些动物、植物,一旦修炼成了妖怪,就具有了神奇的本领,具有了神性,从真转化为幻。同时,他们又具有人的七情六欲,具有了人性,像黄袍怪爱百花羞公主,罗刹女因母子分离而痛恨孙悟空,都很合乎人情。

《西游记》用多角度、多色调描绘出来的这些艺术形象,与《三国演义》中的帝王将相、《水浒传》中的英雄豪杰相比,更贴近现实生活,因而也更具真实性。这种人物形象,是过去的文学作品中未曾有过的,显示出人物塑造更趋真实、日常和复杂多样的发展方向,是中国古代长篇小说在塑造人物形象方面取得进步的一个重要标志。

第三,《西游记》的文字幽默诙谐、灵动流利,善于描写各种奇幻的场面,显示了相当高的艺术水平。这种戏言,有时是信手拈来,只是为了调节气氛,增加小说的趣味性。比如第四十二回写悟空去向观音借玉净瓶时,观音要他“脑后救命的毫毛拔一根”作抵押,悟空不肯,观音就骂道:“你这猴子!你便一毛也不拔,教我这善财也难舍。”

这“一毛不拔”就是顺手点缀的“趣话”,博人轻松一笑。

有的戏言对刻画性格、褒贬人物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例如第二十九回写猪八戒在宝象国大肆吹嘘自己本领高强,结果与妖怪战不上八九个回合,“那呆子……他就顾不得沙僧,一溜往那蒿草薜萝、荆棘葛藤里,不分好歹,一顿钻进,……再也不敢出来。但留半边耳朵,听着梆声”。这一段戏笔,无疑对自私又好说大话的猪八戒作了辛辣的嘲笑。

有的游戏笔墨则成为讽刺世态的利器。例如第四十四回写车迟国国王迫害和尚,各府州县都张挂着御笔亲题的和尚的“影身图”,凡拿得一个和尚就有奖赏,所以都走不脱。此时忽然插进一句:“且莫说是和尚,就是剪鬃、秃子、毛稀的,都也难逃。四下里快手又多,缉事的又广,凭你怎么也是难脱。”看似风趣而夸张,实是对当时厂卫密布、特务横行的社会现实的控诉。

有的戏谑文字成为神魔世俗化、人情化的催化剂,使得无论是神圣的天帝佛祖,还是凶恶的妖魔鬼怪,在调侃、揶揄中,被风趣的戏笔淡化为了人。比如第七十七回,写唐僧受困狮驼城,悟空往灵山向如来哭诉。当佛祖说起“那妖精我认得他时”,行者猛然提起:“如来!我听见人说讲,那妖精与你有亲哩!”当如来说明妖精的来历后,行者又马上接口道:“如来,若这般比论,你还是妖精的外甥哩!”这一句俏皮话,就把佛祖从天堂拉到了人间。后来如来佛祖解释唐僧等未送“人事”,传白经时说:“经不可轻传,亦不可以空取。向时,众比丘僧下山,曾将此经在舍卫国赵长者家与他诵了一遍,……只讨得他三斗三升米粒黄金回来。我还说他们忒卖贱了,教后代儿孙没钱使用。你如今空手来取,是以传了白本。”

作者让这尊法相庄严的教主讲出一连串令人发噱的市井话,更使人感到他不那么神圣,而是那么凡俗、亲近。

2.《西游记》影响下的神魔小说

《西游记》成书之后,至明末的几十年间,涌现出近三十部内容各异、长短不同的类似题材的小说,很快形成了一个小说流派——神魔小说。“神魔小说”之名来自鲁迅先生。在《中国小说史略》中,他首次称一批表现神魔“斗法”故事的作品为“神魔小说”,并指明和分析了几部作品,如《三遂平妖传》、《八仙出处东游记》、《南游记》、《北游记》、《封神演义》、《三宝太监下西洋通俗演义》、《西游记》及几部仿续《西游记》的作品。后来,另外一些以神仙、妖魔为主人公,以神魔斗法为主要情节的小说也被列入此类,如《飞剑记》、《铁树记》、《咒枣记》、《韩湘子全传》、《女仙外史》、《绿野仙踪》等。由此,神魔小说正式成为明清小说中一种重要类型。从内容上划分,这类小说主要有三种类型:

第一种是《西游记》的续书、仿作、节本和与其相配套的系列丛书。

续书中有《西游补》、《续西游记》等书。《西游补》是比较受人注目的一部,十六回,为晚明董说所作。这部书讲述的是孙悟空在“三调芭蕉扇”后,被鲭鱼精所迷,陷入梦境,或见过去未来之事,或变各种不同形象,历经迷惑和挣扎,终得虚空主人一呼点醒,打杀鲭鱼,又现真我的故事。此书构思奇特,变幻莫测,在嬉笑怒骂中,生发出对历史的反思和人生的感叹;在对现实的批判中,又尽情地抒发了胸中的垒块,并表达了对于“情”的理性思考。此外,还有《续西游记》一百回,讲述的是唐僧师徒历经磨难,保护“真经”回长安的故事。这是《西游记》之后,明人(作者不详)创作的一部具有相当规模的《西游记》续书,模拟有创新,但与《西游记》相比,则相形见绌,故流传不广。

仿作中,有方汝浩的《东游记》(全称《新编扫魅敦伦东度记》,又名《续证道书东游记》),一百回。故事讲述的是不如密多尊者在南印度、东印度“普度群迷”,继而有达摩老祖率徒弟三人,自南印度至东印度,再往震旦阐扬佛教、扫迷度世的故事。作品构思奇特,将人性中具有普遍意义的弱点,如酒、色、财、气、贪、嗔、痴、欺心、懒惰等等塑造成一系列具有类型化和象征意义的“妖魔”形象,并演化出一系列寄寓“心生魔生,心灭魔灭”道理的故事情节,但说教味较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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