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1第20章北陵庙堂天子之忧
“启奏陛下,据边军主帅苛察所报,西北战事已毕,目前正紧固工事,整训部队以防木都再犯。另此次古马粮道遭偷袭所毁,需朝廷拨付修复,以强要塞防务之周全,望皇上准奏所请。”
“陛下,老臣认为西北战事业已平息,木都不可能短时间内再次发动第二次袭扰,据微臣所查,古马粮道虽遭损毁,但目前运转无恙,此事可容后修缮,或可命幽州府支援前线亦可。当下当务之急乃是救灾,开春以来济水一线开河泛滥,导致涝灾损毁严重,当地赈灾难为,如今已经有呈报灾荒之相,望皇上体民之苦,忧民之伤,先行火急之事!”
銮殿上的少年天子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棘手的难题,一个兵部尚书,一个户部尚书,所言都是他们职责之内的事务,但军情和灾情都不是可以容缓的事情,虽然两位大臣都各自提出了看法,最终的决定还得由他来决断。
“着幽州府协理边关要务,调拨工匠人手及所需银两,兵部同文督办。另孙尚书所述,则令有司调度京仓运往灾区应急,所需赈灾事项由户部呈报压册再行协调。关防,灾情皆非小事,如有款项不及,则着命内务府补贴筹措,宫内所需用度无必要一切从简,去办吧!”
“陛下圣明”
自从亲政开始,这句话已经听了无数遍了,但凡下面的朝臣有一句说得时候是真心的,少年天子也不至于如此面沉如水。孤家寡人就是这么来的,自古帝王多苦闷,决策从来都是这个世界最难的东西,而作为一国之君每时每刻都需要作出决策。
看着底下这群人,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有多少小九九,多少是为了家国,多少是为了自己!西北战事方歇,南方水患又至,还要和这群老油条斗智斗勇,他还是想着今年的科举取士能够换一些自己用得上的人,不然即使亲政还是无法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现如今国库空虚,银粮两亏,生民困苦,自己这个皇帝还是有责任的,父皇生前有交代,朝事不明问青竹先生,军事不明问苛帅,可如今这两位定国柱石,一个远在西北边塞,一个在四方游学,自己身边一个人都没有,看起来还是要找个机会让他们回京问问。
“好了,有事早奏,无事退朝吧,近几日太后凤体欠安,朕还需去看望,你们跪安吧!”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看着群臣退去皇帝仍然有自己的担心,西北一事有苛帅督阵倒是无妨,这赈灾恐怕又得多生事端了,想来真是让人头疼。
早年济水一带早有河泛之祸,多有整备堤防之必要,但户部所呈赋税到库年年下降,不得已只能应急处置,现在朝廷税赋陷入两难,不愿意增加百姓负担,但没有税赋又难以整备河防,这样陷入恶性循环难以兼顾,这就是自古以来赈灾最消耗国力的地方,加上中间环节这些官员的猫腻能够把事做好才怪,因此税赋如何能够休养以民,又能够回馈于民才是最重要的事。
自己刚刚登基主政,父皇早年又对这些沉珂多有退让,以致于陈弊日久,现如今要真正扭转局面,非下重典不可。前些日子着人清查户部,偌大的北陵国库居然只有区区四百万两白银,仅当下灾情就可能不足以应对,想到这里这个颇有志向的少年天子确实颇感棘手。
“顺子,上次你说先生到哪里了?”
“禀皇上,据报青竹先生和苛帅的二公子正在赶往京城途中,此时应该还在幽州府停留,是否需要差人催促?”
“暂时不要了,既然是问政也不急于一时,朕也想看看他的亲传弟子到底有几分本事。苛帅这儿子与朕年龄相仿,说不定以后是朕的一大助力。今日诸事繁多,先嘱咐御膳房给皇额娘准备膳食,朕这就过去慈宁宫。”
“嗻,奴才遵旨!”
京城皇城的西北角有一条被称为补子胡同的巷子,这里的府邸林立,多半都是城中权贵所有,由于常年有穿补子官服的京官进出,因此被百姓戏称为补子胡同。京城里一大半的一品官阶府邸都可以在这里找到,这户部尚书丁大人的府邸在此处并不起眼,门洞矮小,府沿低垂,造式简朴,看上去不会有人相信这户人家居然掌管着整个北陵的财政收支大权,是北陵的“大管家”。
此时丁大人正坐在自家花厅的正座上悠闲得喝着今年掐尖的春茶,再看看这周围的家居陈设完全没有门外那么破楼不堪,最起码墙上那副《秋山图》就价值不菲。
“老爷,今天溧阳知府程大人送来拜帖,还有一份孝敬,您看怎么处理?他想请老爷……”
管家还没说完,就被丁大人摆手打断了,“济水一带都归端州府管,这个时候他上门太扎眼了,告诉他赈灾一事我自有安排,稍安勿躁!”
管家心领神会,丁大人依然面不改色地喝着他的茶。
端州府乃是乃是北陵东南税赋钱粮重镇,济水一河贯府而过虽常年泛滥,但也浇灌了两岸数万亩良田耕作,因此这里的百姓对这条河是又爱又恨。现如今这个地方一片泽国,遍地难民,然而在城中似乎又是另外一番景象,花船筒灯,高楼宾座,达官富人往来络绎不绝,这端州府真应了那句老话“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京仓运转的五十万担粮食压转似乎并没有平抑端州府的粮价,反而水涨船高不断冲击当地的灾后现状,如今百姓已经几乎临近易子而食。从户部调拨的两百万两白银加上从皇上牙缝里挤出来的五十万两, 合计二百五十万两赈灾银似乎也没有办法真正改善当地的情况,流民开始外散开来……
这样的灾情再捂是捂不住的,在经过了一个多月的发酵后,终于再次递送到了天子案头。
“你们到底是怎么办事的?”金銮殿上的皇帝龙颜大怒,直接将奏章甩给了前排大臣。
底下群臣称罪伏地,嘴里说着:“臣等万死!”
“朕不想看你们万死,但你们敢让百姓死,朕也不介意让你们死一次!这灾情都一个多月了还平抑不下去,朕每日殚精竭虑,连自己的贴己钱都给你们了,现在居然端州府还出现了流民。来人,将溧阳知府程安都递交有司议罪论处,斩立决!不用等朕秋后勾决!着左都御史刘璋为督办钦差大臣,赴端州彻查弊端,抚恤百姓,无论是谁贪赃枉法、渎职藏私给朕一一查明,朕要看看到你们胆子到底有多大?哼!”
底下群臣一阵冷汗,特别是此时的丁尚书。这左都御史刘璋可不是一般的御史,他有个称号叫“铁阎王”,当初有人往他家里递东西,他连人带东西一起丢了出来。这么多年在御史台,也就他一直清贫如洗,直到最近才提拔到了左都御史的任上。如今这赈灾案发,皇帝谁都不点,偏偏点了他的将,这次恐怕不是单单清查赈灾这么简单!京城里早就传遍了皇上打算利用这届科举整肃吏治,不过这些老油条都盘算着新主刚刚登基亲政威权未稳,就算是革新吏治也不敢大动干戈,现如今看来是他们小瞧天子志向了,一场大的官场风波在所难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