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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明的二抽子也没有想到,他精心策划的这次惩罚行动所给二凤子讨要的那六千元钱马上就被二凤子的母亲拿走了,一个疯女人有钱也是没用的,钱放她这也是危险。这是二凤子的母亲很冠冕堂皇的理由。二凤子又开始了以往的疯癫生活。
没有人去打搅二凤子了,侯精子揣上一把瓦匠用的小铲子出去打工了,三铁子整天缩着个脖子在村里游逛,见着二凤子立刻躲得远远的,就连憨柱子、也把卖肉的摊子搬到了集市上,人们再见到二凤子都开始流露出异样甚至是厌恶的表情。小村好像一下子开始对二凤子关闭了,就是以往熟悉的街道也倍感冷漠和凄清。疯癫的二凤子当然不会察觉这些,睡了醒来,她只知道饿。但米袋子是空的,瘪瘪的躺在那里,那还是三铁子拿来的。二凤子挣扎着爬起来,开始了新一天的游荡。
太阳高高临头,街道空空荡荡,象自己空空的饥肠。几只正在正在散步的鸭子看到二凤子蹒跚过来,也急急地向路边的苞米地里拐去,象躲避一个瘟神,嘴里呱呱呱地叫着,象是在嚷着:快跑,疯子来了。国道上也空空如也,没有过往的车辆,只有憨柱子卖肉时扔下的破桌子,散了架,一队骷髅似的堆在那里。二凤子顺着街道,漫无目的的地走着,饥饿和疲累正在纠缠着自己枯瘦的身体。
不觉间,已来到一座熟悉的瓦房前,象许许多多的房子一样,这里没有什么特别,四间的青砖瓦房,长久的日晒雨淋,颜色已经发灰了,绿色的玻璃窗,外面的油漆已开始剥落,露出里面的是蓝色的油漆。土路,扫得还算干净,但几堆鸡新拉的屎清晰地摆在上面,显得很无奈。栅栏是用大柴枝夹的,两三年没有换了,大柴枝都黑了,上面挂一些花花绿绿的破布还有洗过的裤头。门口是一堆很高很大的苞米秆垛,下面已经被拽出很多烧火了,形成一个大坑,几只黄的白的鸡懒懒地趴在那里,在纳凉。二凤子不会注意这些,这对她太熟悉了,因为这就是她结婚时曾经的家啊。
大驴子一家,加上罗长喜的妈,还有二凤子的女儿小凤子正在包饺子。正在面朝窗外赶剂子的大驴子一眼就看到二凤子拐了进来,不禁脱口骂了句:
“又来了。”的确,疯了之后的二凤子这是她唯一的来路了,何况自己的女儿小凤子就寄托在奶奶家。
“大宝子,快下地把门插上!别让她进来!”大驴子的老婆马上发号施令。大宝子立刻飞身下地,将门早早地插上了。
二凤子只能在门外徘徊,不住的拽着房门。
小凤子到底还是母女偏向,开始悄悄地向炕沿边挪去。
“你要干什么?”大驴子的老婆狠狠地蹬了小凤子一眼。
“你若去开门,你也出去!”大驴子的老婆语气不容置疑。
小凤子张大了眼睛,呆呆地坐在那里,小嘴瘪了瘪,不敢动弹了。老婆婆刚想说两句什么,就看见二凤子的头开始趴在玻璃窗上往屋里张望。老婆婆不禁也来了怒气:
“你又来干什么?钱不是都给你妈了么?那就上你妈那去啊?”
“对啊?上你妈那去啊?”大驴子老婆也来了精神。
“不是我让拿的,”二凤子在窗外辩解。
“哼!少来这套,反正谁拿了你钱你就上谁家吃去!这里没人养活你,养汉老婆!”大驴子的媳妇张嘴就是不干不净的东西。
“我没有。”二凤子只有辩解了。
“还没有,就差把全村子的男人都养了,不要脸!”
“我没有。”
“没有怎么有人给你送米送肉啊?哼,装疯卖傻。”
“我没有。我饿。”
“饿就去你妈家,或是养的汉子家啊,这里没人欠你的,养汉老婆。”
“我没有,你才是。”二凤子尽管疯,还是明白养汉老婆的含义的。
“死疯子,你敢骂我?”大驴子的媳妇猛地推开还在炕沿边的小凤子就要下地冲出去,但一看地下他的鞋已穿在了大宝子的脚上,气的干着急,指着大驴子就骂:
“大驴子?你是死人阿?你听不到她在骂什么啊?”
大驴子只顾闷头赶剂子了,经老婆一骂,立刻如梦方醒,拎着擀面杖就冲了出来。吓得二疯子立马神色大变,转身就跑。大驴子拿着擀面杖在后面就追。二凤子跑啊跑,一路跌跌撞撞,不知跌了几回跤,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小窝,也来不及关上院门了,一下子扎进屋中,一头就扎进碗架下面的空隙里,哆嗦嗦地发抖。大驴子随后也就到了,一脚踹开房门。
屋子里空空如也。破碎的炕席漏个大窟窿,是用牛皮纸湖上去的,一床分不清颜色的被子扔在炕上。一个破高桌乌黑斑斑,上面凌乱的放着三只碗,四根筷子,这就是碗架了。桌子前面用按钉钉着一块布帘,此刻正在瑟瑟发抖。大驴子心领神会,抡起擀面杖就是一阵乱砸。可怜的二凤子躲在桌子下,听到头顶噼里啪啦的的声音,早已是面如土色,瘫在了地上。
大驴子发完怒气走后不知过了多久,二凤子才从桌子下爬出来,体如筛糠,还在不住的颤抖,用那句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形容是再恰当不过了。本来已经凌乱不堪屋子,现在更是一片狼藉,能砸碎的东西都碎了,整个屋子里只有二凤子算是完整的了。二凤子颓然的坐在地上,痴呆呆地**。
大驴子尽管没有打到二凤子,但终于达到了他的目的:二凤子再不敢去老婆婆家了。二凤子只好在街头流浪,流浪的二凤子浑身脏兮兮的,走到哪里哪里的人们都躲开了,而且总是喊着饥饿。邻居二哥实在看不过眼,悄悄的告诉她找到村里去,也就找到了现在的村长刘会标。刘会标正在烦心上,原因是这小子逛了几回歌舞厅之后,越来越觉得自己的老婆太丑了,实在是不顺眼,和总陪自己的那个二十四岁的小红简直是天壤之别,因此尽管孩子都十岁了,还是想到了离婚。但离婚总的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吧,说离就离老婆当然不干了。房子归谁?孩子怎么办?刘会标当然都要了,唯一不想要的就是老婆,于是战争成了家常便饭。
今天中午,老婆搬来了两个舅哥,本想给自己压压场,没想开着小四轮车的二哥刚把车停好,刘会标就一手一把菜刀冲了出来,挥舞着就是一阵乱砍,多亏两个哥哥手疾眼快,迅速躲开了,刘会标就开始拿小四轮车杀气了,没几下,小四轮车的四个轮子全憋了,两位哥哥气的从旁边的栅栏上一人抽出一根棒子就杀将过来,刘会标比猴都尖,哧溜转进旁边的胡同跑了。
二凤子来找他时,刚打跑老婆的刘会标正在喘着粗气,几个村干部也正在相劝。为这事,镇里来人检查全村种葡萄的事他也不管了。二凤子直直地走了进来。
“二凤子,这是村支部,你来做什么?”刘会标没好气地问。
“我饿,我没有饭吃。”二凤子木然的眼睛直勾勾瞅着刘会标。
所有屋里人不约而同地交换了下眼色。
“侯精子他们给我的钱都被拿走了,也不给我肉了,我饿。。。。。。他们不让我去,打我。。。。。。不让我吃饭。。。。。。。”二凤子自顾自的嘟囔着,这样的话不知她重复多少次了,和她遇见的人总会听到她提起。
屋子里沉默了,好久没有人说话。二凤子的事情,在村里已是妇孺皆知了,当然他们也是知道的。
“这样吧,二凤子,你先回家,我们正在开会,回头研究你的问题,研究好了就通知你。”刘会标尽管学习不怎么样,但脑瓜反映还是蛮快的,谁会喜欢这样的一个人纠缠在这里呢?
“我饿,他们不给我饭吃,侯精子他们给我的钱都被拿走了,也不给我肉了,我饿。。。。。。”二凤子并没有走的意思。
“老莫,你看看还有没有饭了,给他点,快点把他打发走。”刘会标有些不耐烦了,冲隔壁喊了一嗓子。一个弓着腰,系着蓝围裙的老头推门进来,他是村里的伙夫兼打更的,中午,镇里刚来人检查了集中种葡萄的事,就是他做的饭菜。他把二凤子带到了隔壁,在一阵叮当的响动之后,听到他在隔壁吆喝着,
“快吃吧,吃完了就回家吧,别耽误村干部开会。”
二凤子算是很久以来终于吃了顿饱饭,而且还有肉菜。二凤子满意地走了。
满意的二凤子终于又可以打起精神唱她的日出东山红烂漫了,却被侯精子的老婆当街拦住:
“疯子,我告诉你,你再在街上胡说八道,提我们家侯精子,我撕烂你的嘴!听到了么?以后不许胡说!”说罢,扭身掂步的就冲二凤子扑来,吓的二凤子赶紧向家里跑去。身后传来侯精子的老婆凶吧吧追上来的声音:
“你给我记住了,再胡说我撕烂你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