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小纪高兴地说：“我们也正好想登门拜访，有些事可能还要劳烦程大哥。”
“我们是兄弟，说什么劳烦不劳烦的客套话。”
当晚，小纪就带着那位先生到了程大的住处。介绍后程大才知道，这位先生就是闻名东南亚的孙中山。
三人吃饭闲聊了一会儿，小纪说：“程大哥，我来找你商量点事儿。我们卖革命债券，今天才卖了两百块钱，昨天前天最多也没超过五百。你跟马来的商圈熟，能不能组织一下，从富商身上想想办法？”
程大犹豫着没答话，革命这些事，他似懂非懂。
小纪回头对孙中山说：“孙先生，我看您也不要在街上演讲了，劳神费力，听的人都是猪仔，能掏什么钱？革命军需要几十万的军费，哪天才能凑齐？”
孙先生咽下嘴里的食物看着他：“我不能放弃街头演讲。革命不只是富人的革命，两百块钱就是二十个支持我们的人，他们买一张军需债券，所付出的不止是十元钱，而是他们的一颗心。我们所得到的更不止十元钱，而是自动自发，赞成革命的一位同志。”
小纪说：“孙先生，我不是反对在街头演讲。我听说保皇党在马来的人很多，他们到处欺骗华商，卖官卖爵，还放出风来要暗杀你，你的处境太危险。”
孙先生叹气道：“日本的华侨像纪先生，马来的华侨，像程先生你，旧金山的华侨，像我的哥哥德彰，为革命慷慨解囊。还有那些十六年来起义九次、舍生取义死难的同志，怎么能说是凭着一人之力呢？至于危险，我告诉你什么是真正的危险。我来的时候，我坐的那艘大船上，有三千个猪仔，像货物一样被堆在三等舱里。没有充足的氧气，没有干净的水，吃着猪食，一个人呕吐，船长就要把他们全部扔进海里，中国人被人当成畜牲。”
程大愤怒地一下子站起来，又慢慢坐下。
孙先生把手伸给程大，眼睛里露出热忱和勇气的光芒，说：“革命不止需要一个孙大炮，还需要程大先生！我听说程大先生在南洋建立一个华人基金，温老暖贫，抚恤孤幼，我很佩服。只不过革命是要救更多的人，要救全国所有被压迫的民众。只有我们的国家富强，我们在国外才不会被人歧视，才不会被人称做猪仔。”
程大紧紧地握住孙先生的手。
老妈子紧张地跑了出来，喊道：“程先生，程先生，快去看看孩子。”
程大吓了一跳，几步就蹿到屋里。
孩子咳嗽得厉害，小脸通红，程大伸手一摸，烫手。他也急了，叫道：“快请大夫啊！等我干什么？”
老妈子哭丧着脸说：“槟城就两个诊所，医生都去了领事馆，英国领事病了。”
程大火了，“英国人是人我们就不是人吗？去请中国大夫！”
老妈子回答：“没有中国大夫。”
程大听着孩子的咳嗽声，更受不了了，在屋里踱来踱去。小纪和孙先生也跟了进来。
程大心急如焚地问小纪：“你认不认识好的中国医生？这孩子今天突然受了风寒。”
小纪看着孙先生，笑了，“还得麻烦孙先生用用老本行。”
孙先生把西服脱下来交给小纪，卷起袖子，趴在婴儿床前查看。
小纪向程大介绍道：“孙先生是美国檀香山毕业的医学博士。”
程大听后如释重负。
孙先生伏在婴儿胸前听了一下，测测温度，笑起来，对程大说：“不妨事，是食积，西医叫消化不良。”他俯身把孩子抱起来，一边哼着歌在屋里来回晃着走，一边轻轻地用拳头敲击孩子的后背，小孩一张口，一口奶全喷在孙先生身上，“哇”的一声哭出来。
孙先生把孩子交给老妈子，说：“我再给你开点药，一次一片，碾碎了放到奶里喝，一定要多运动多晒太阳，才会健康。”
看着孩子不咳嗽了，体温也下来了，程大和老妈子都松了一口气。
程大不好意思地说：“孙先生，您看您的衣服——要不然您先穿我的。”
孙先生用毛巾把身上擦干净，笑道：“不妨事！不妨事。”
小纪和孙先生在槟城待了几天，又去别处筹集救国资金，程大前去送行。
程大紧紧地握着小纪的手，说：“保重啊！兄弟！记得要回来看我！”
小纪说：“等到革命成功，你一定回来！”
孙先生把孩子接过来，抱在怀里，问程大：“孩子叫什么名字？”
程大不好意思地说：“一直想找个认字的先生起个好名，现在没名，请孙先生给孩子起吧。”
孙先生想了想，说：“未来的国家要靠他们去建设，中国要进步，叫他程进吧。”
程大揣摩道：“程进，好名字。我替孩子谢谢你。孙先生肩上责任很重，一定要保重。”
“你也是。你的华人基金是我到南洋听到的最振奋的事情，希望你世世代代把这个基金发展下去，照顾所有在海外的华人，这也是一份责任！你和我都要记住，责任重于生命！”
程大真正被震动了，他从孙先生怀里接过孩子，目送孙先生上船。通过这几日和孙先生的交谈，他懂得了很多，只有国富民强，天下的华人才不会受欺凌。自己的程氏基金救助华人也是有限，“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只有精神上得到了救助，才算得上是真正的救助。
程大兑现了对孙先生的承诺，这也是程氏家族为之自豪的一件事。时隔不久，远在广州的孙先生就收到程大的一封信，里面全是已经剪去一角的军需债券。程大信中写道：“孙先生，这是南洋所有富商手中的军需债券，我已经全部兑现了。只要革命需要，你可以随时来南洋。你说过，革命不是一辈人的事，我可能看不到天下太平、中国富强的那一天，但那一天我相信一定会到来。我们对着大海发过誓，我也会让我的后代牢牢地记住，责任重于生命！这份责任，在你的身上，在我的身上，会世代相传，永远担负下去。”
孙先生看完信若有所思，有了这么多人的支持，他对中国的前景更加有信心了。
一个月后，程大回到了吉隆坡。老妈子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小金，自从小金认识程大后，就一直处于等待中。她稍微整理了一番，决定去找程大。
当程大见到小金的时候，委实有些心痛，这些日子没见，小金憔悴了许多。他转过头，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再转身的时候，心如止水，淡淡地问道：“你要去哪里？”
小金看他一眼：“坐船走，可能回去，也可能……走到哪儿算哪儿吧。”
程大犹豫了一会儿说：“其实我可以，你知道，其实我可以让你活得好点儿，还有孩子。”
小金也是淡淡地说：“算了，算了吧。我，我不是男人，我杀不了你。你害死我爹，我没法和你在一起。”
程大脸色灰下来，退了两步，无力地对其他人说：“让她把孩子抱走。”
小金泪流满面地抱起孩子，转身跑了出去，她的心都碎了。
看着小金离去，程大急促地在房里走来走去，无论再大的仇恨都不能割断他对小金的爱，还有他们的孩子。他已经离不开他们了，可是男人的尊严逼迫着他不屈服。小金的身影越来越远，程大莫名地害怕了起来，他内心激烈地碰撞了起来。
“小金，你不能走！你知道，我是爱你的！从一开始就没有骗你……小金……”程大焦虑不安了起来。如野草般潜伏并开始疯长的爱，浑然不觉，是多么令人难过。他顾不得穿衣服，朝外奔了出去。
小金听见身后有模模糊糊的呼喊声，她回头看，阳光下有一个小黑点，飞也似的跑过来。程大狼狈不堪跑到小金面前，他一把夺过小金手上的行李箱，喘着粗气说道：“我求求你……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