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程仁背对着儿女们,拳攥至白,腮上见棱,始终不回头看儿子一眼。男孩在啜泣中被迅速带离,在海滩上和父亲姐姐们渐行渐远。
海水和沙滩迅速一转,男孩站在地上,仍然哭泣着讲述:“……妈妈坐着汽车掉进大海里,她上了天堂,爸爸不要我了!我要姐姐,我要姐姐!”
白人妇女和丈夫对视,慈爱地将男孩搂在怀中,用生硬的中国话说:“不要难过,这里是美国,我们就是你的爸爸妈妈!上帝会保佑你,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抽泣地回答:“……程远。”
那梦忽远忽近,年轻人反复做了十六年,每次都让他惊慌不已。
“程远……程远!”一个美国青年拍着程远的头喊道。
程远惊了一下,睁开眼睛,皱眉用英文说道:“不,这里没有程远,我是怀特森,乔治?怀特森!汤姆,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汤姆笑了起来,也用英语说:“也许我更应该称你为华尔街神童!”
程远疑惑地问:“神童?”
汤姆拿着一份报纸,说:“这不是我的发明,是今天《华尔街日报》对你的称呼。上面说你对本次席卷欧美的金融危机的评估预测,是目前最精准的投资指南!”
程远懒洋洋地伸出一只胳膊,将报纸拿过来,覆盖在脸上,同样懒洋洋地说:“这里是夏威夷,我在休假。不要和我谈纽约交易所,谈道琼斯股指……”
汤姆也躺下来,笑道:“那谈什么?女人?看看,快,那边的丁字裤!”
程远喃喃地说道:“知道吗,你中断了我的一个梦。这个梦我虽然不愿意做,但已经做了十六年,我还是想做完整它。”
汤姆有些惊讶:“十六年?一个完整的梦?你在玩什么?”
程远笑了起来:“玩梦境,我喜欢做白日梦!”
汤姆有些羡慕地说:“我要是像你一样,二十一岁就从哈佛毕业,又在一年间在曼哈顿有了一席之地,我也会做白日梦。”
程远有些忧伤地说:“不一样的。我要是像你一样,在爱荷华州有着一个祖孙四代同堂的家族农场,我就不会做这种梦了。”
汤姆突然抬头望天,叫道:“天哪!程远,啊不,怀特森!你看那个大家伙。”
程远扯下脸上的报纸:“干什么?”
汤姆指着远处,一架直升飞机落在沙滩上,沙滩上众人瞩目,有人吹起口哨来。一群亚洲人从飞机上下来,拎着箱子,向程远的方向径直走来,为首的就是那个覃律师。程远从沙中慢慢坐起,有些莫名其妙。
覃律师表情严肃地走到程远面前,向他伸手,用中文说道:“程远先生,你好,我是马来律师覃文森!”
程远皱起了眉头,得知他们从马来来,他隐隐约约也感觉到了点什么。
覃律师说:“程远先生,我们能不能谈谈?”
程远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沙子,“当然可以,只要你们不是来起诉我的。”他仰起头想了想说:“好像我从来没有犯过罪,更不用说跨国的了。”
覃律师笑了起来,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两人走进酒店大厅坐下来,覃律师开口道:你的父亲程仁程先生……”
程远穿着休闲热裤丁字拖走来走去,激愤地说:“他早就不是我的父亲了,我的养父母在加利福尼亚,我现在姓他们的姓!”
覃律师对于他的情绪置之不理,平静地说:“是的,你父亲是在程氏家族当年遇到巨大危险的时刻把你送走的,为此,他让你隐姓埋名,甚至宣称你也随你母亲一起车祸身亡。你的存在,一直是程氏家族的一个秘密!”
程远怔了一下,反问了一句:“那又怎么样?既然我的亲生母亲已经为此送命,他也把我送到这里来一待就是十六年,你现在还来找我做什么?”
“你这十六年的生活费、学费甚至奖学金都是程先生提供的,他一直在关注你的成长,他有你每一个重要时期的生活录像,有你从小学到大学的全部成绩单。在美国,在你的身边,一直都有他安排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在保护着你的安全,守护着你的生活。”
程远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要不是覃律师今天说出来,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身边有这么多的眼睛盯着他,想起来都有些可怕,他盯着覃律师,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大声叫喊着:“你是说我这十六年都是在所谓的保护的眼睛下过来的?这简直是噩梦!他以为他是什么人?cia?fbi?”
“程远先生,不要这样说你的父亲,他是华人圈大名鼎鼎的程先生,你应该理解他对你的一片苦心!”
程远冷笑道:“我不理解!”
覃律师叹气说:“我可能一时说服不了你,但你可以理解我们的职责吗?”
程远镇定了下来,问:“你们的职责?”
覃律师开箱取出文件,说:“这是一份遗嘱,是你父亲程仁先生的遗嘱,上面你是程氏企业的第一顺序继承人,我们是带你回金蟾岛的,那是你的出生地!”
程远震惊道:“遗嘱?你是说他……”
覃律师连忙说:“别误会,程先生患了重病,但是他还在人世,他盼望最后的时刻,可以见到你,他唯一的儿子,你这一代中程家唯一的继承者。现在,整个程氏企业都在等待你的回归,因为,你将是新一代的程先生!”
程远愣了一下,问道:“我想知道,他到底得了什么病?”
覃律师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拜别覃律师,程远迅速在房间里收拾东西,汤姆惊奇地问他:“那些是什么人,他们找你做什么?”
“我父亲病了,他们要接我回家去!”
“哦?怀特森先生病了?这真是一个不幸的消息。”
“不是怀特森生,是马来的程先生!”
“太好了,你找到你真正的根,就可以做完你的白日梦了!”
程远收拾好皮箱拍着汤姆的肩膀:“不,我会回来继续做我的梦,在纽约等着我!”他走了几步又退了回来,对汤姆说:“能不能帮我一下?”
“很高兴为你效劳。”汤姆嬉笑着说。
“我不想和外面那群人一起走。你去告诉他们,就说我先走了。”
“ok!”汤姆摊摊手,走了出去。
程远提着皮箱从酒店的后门走掉。他给加利福尼亚的养父打了一个电话,然后订了到马来的机票。
坐在吉隆坡开往金蟾岛的游轮上,程远思绪万千,阔别了十六年,没想到今天竟然以这种形式回来。那个十六年前的父亲,记忆已经模糊得支离破碎,只记得十六年前父亲送他走的时候是那么的决绝。想着父亲现在躺在病床上无力的样子,程远心头掠过了一阵酸楚。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和父亲都是那么的可怜。